在狼多肉少的監獄里,醫生通常都是很受歡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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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夜里,面色不善的剕仿佛泄恨一般,重重一腳踩在B區主樓通往四樓的木質樓梯上,隨著深夜里一聲沉悶腳步聲的響起,木質的台階上有一些細碎的木屑簌簌掉落……
而睡在四樓的雲秋煬,听到這一下下仿佛在叫囂一樣不知收斂的腳步聲時,原本已經睡下的他猛然睜開眼楮,微微眯起的金棕色眸子里危險的寒光一凝,然後仿佛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帶了點殺意的寒氣在眼底轉了一圈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臉的惺忪睡意……
低血糖的雲秋煬嗜睡如命偏偏又淺眠得很,半夜睡到一半醒了後是絕對再也無法入睡的,這個時候,心情不好的他就會一頭扎進自己的藥品實驗室,哪個不長眼楮不要命的倒霉鬼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一定逃不了試藥的命運,而這種情況下去試藥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所以在絕島,想要命的人是絕對不敢在這個時候來擾了雲秋煬好夢的。但是……總有那麼幾個不怕死的。比如……
雲秋煬略想了一下,這個時候,帝勒去找那個人還沒回來,迪菲蘭德肯定是沒心情到處竄門子的。那麼,就只剩下剕了……
雲秋煬才這麼一想,自己的臥室的房門就仿佛在印證他的猜測似的猛然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了!
好整以暇地伸了個懶腰,雲秋煬躺在床上甚至都懶得起來,只是微微挑挑眼皮兒,有些抱怨地盯著闖進來的男人,聲音里還有些初醒的朦朧感,「我說剕啊,你不知道擾人清夢是一件很沒有紳士風度又非常失禮的事情麼?」
「少廢話。」一腳報廢了門鎖的剕心情明顯不爽到了極點,他幾步走到雲秋煬床邊二話不說彎腰把男人身上的薄被扯下來,及腰的長發隨著他彎腰的動作滑過肩頭垂至胸前,墨黑的顏色映襯著脖頸間露在外面的一小節白皙的皮膚,蛇一般靜靜伏在肩頭的錯覺竟格外的魅惑,「快起來,跟我走。」
雲秋煬淺淺一笑,倒也沒推月兌,不疾不徐的起身換衣服,邊換邊頭也不抬的調侃剕,「怎麼了?這麼晚找我,你又跟你家那位——」
他話沒說完,就被剕打斷了。剕坐在他床上,看著鋪著軟軟長毛地毯的地面,語氣中頗又幾分不耐煩的味道,「不是!是那只該死的代替品!」
昨天晚上,司徒焰被迫跟剕在林子里一直折騰到了午夜,,連續不斷被剕壓榨以至于到後來路都走不穩的司徒焰已經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被Cat一記手刀砍暈在地的裴林的情況了,至于剕,那更是一副想都懶得想的態度,把「自生自滅」這四個字貫徹執行了個徹底。
所以,當仿佛吃了頓饕餮大餐的剕神情饜足扶著司徒焰從林子深處出來的時候,一直躺在地上沒有轉醒的裴林竟然發起了高燒……
至于這個忽略了兔子的直接後果麼……
剕一想到在那個小子身邊不眠不休守了一夜的司徒焰,頓時臉色更加黑了幾分。
「替代品?」雲秋煬正在系扣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拋開那讓人听著就覺得恐怖的「王的游戲」不說,雲秋煬其實是一個很溫吞的男人,穿衣舉止總是不經意間帶著一種淡淡的書卷氣和一種說不清感覺的隨性優雅。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輕柔而緩慢的,像山澗悠揚流過山石時帶出的自在悠然……
想了想,他忍不住打趣道︰「你說代替玄進來的那位?你怎麼跟他攪和在一塊兒去了?莫不是你看上他了?可是我听說那是個看著就禁不起折騰的瘦弱孩子,這不和你胃口啊……」
「你覺得呢?」剕沒有直接回答,勾著那雙幾乎要勾魂攝魄的妖孽眼楮盯著在一絲不苟系著最後一刻襯衫扣子的雲秋煬,嘴角微微掛著笑。
旁人看見他這個樣子絕對是要打著哆嗦戰戰兢兢小心伺候的,雲秋煬倒是不以為意。眉眼間帶著點縱容的味道,他淡淡看了床上的剕一眼,「我看不像。」他說著轉身到角櫃里拿出藥箱拿出來,頭也不回地問道︰「那孩子什麼狀況?」
「高燒。但是我分不清他到底因為高燒在昏睡還是干脆被一記手刀砍得昏迷不醒。你動作快點好不好?!」
轉身去拿退燒藥和針劑的雲秋煬挑眉瞟了剕一眼,嘴角帶著點很溫暖的笑意,「都這麼著急了,你確定你沒看上人家?」
「我在意的不是他……」剕煩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他閉著眼楮,語氣里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在意的是不吃不睡在他身邊守了一夜的那個……」
「你說司徒啊?」雲秋煬了然的輕笑出聲,提起收拾妥當的藥箱示意剕可以走了,「我就說那只兔子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麼~你一向喜歡有攻擊性的豹子。」
「有攻擊性的豹子?」剕站起身和雲秋煬一起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不以為然的重復一遍,冷冷嗤笑出聲,「就算是豹子,他現在也是一只只知道寸步不離守護幼仔的母豹子。」
每當他心情不好,在好友面前又不需掩飾的時候,剕的那張嘴就會變得很毒蛇,雲秋煬是清楚的。當下也只是沒轍的搖頭笑笑,輕車熟路的跟剕並肩往D區走,然後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轉頭看了剕一眼,因為沉吟被緩慢拉長的聲音听起來仍舊讓人很舒服,「說起來……這幾天你見到迪菲蘭德了麼?」
「我哪有功夫注意他啊。」剕輕嘆一氣,轉念忽然響起昨晚發生的事情,便輕輕一勾嘴角,對雲秋煬挑眉笑道︰「不過我想,我找到那個人安插在絕島的眼線了。」
「哦?」雲秋煬一听也來了興致,金棕色的眸子輕輕一轉,在朦朧的月光下隱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味道,「那還真是個好消息。他可是妨礙了我們不少啊……如果當時沒有他,玄或許就不會死了……」
他說到這里,卻是不再繼續這個讓人士氣低迷的話題了,話鋒一轉,語調柔和平緩中莫名帶上了幾分擔憂……「不過,帝勒去那里三天了還沒回來,恐怕這次的事情那個人是不會善了了。如果明天帝勒再不出現的話……我想,迪菲蘭德就坐不住了。」
剕一直沒有接話,一直到進了D區主樓,快到裴林房間的時候他才有些煩悶地反問道︰「坐不住了又怎麼樣?陪著帝勒一塊兒陷進去麼?」
雲秋煬沒有回答,聳聳肩,徑自推開門走進了司徒焰為裴林安排的房間。當他走到床邊看清楚在上面一躺一坐的兩個人時,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剕會這麼著急的連夜把他叫過來……
躺在床上那個孩子情況明顯很不好,瘦削精致的臉燒得通紅,秀氣的眉心痛苦的緊緊擰在一起,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無助的顫動著,嘴唇病態的蒼白,上面干裂的已經出了細小的血口子……
至于旁邊的司徒,也是滿眼血絲面容蒼白憔悴,一向自律整潔的人現在竟然連昨天被剕弄的皺巴巴的衣服都沒有換……雲秋煬一眼掃過去,不用多看也知道這是司徒昨晚被剕折騰完了之後又不眠不休的在裴林床前守了一夜的結果。
司徒焰在雲秋煬進門的時候就從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了,把位置讓給提著藥箱的雲秋煬。而他自己則站在一邊,三分緊張七分擔憂地盯著床上睡不安穩的裴林痛苦的臉色,又看了看把藥箱放在床邊立刻為裴林看診的雲秋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雲秋煬通過剕認識司徒焰這麼久,過于強硬的他脾氣上來激怒剕是常有的事情,事後自己也沒少被剕叫來替他看傷。只是即便是傷的最嚴重的時候,雲秋煬也沒有在司徒的眼里找到過絲毫緊張不安的情緒來,沒想到如今竟然會對一個剛進入他們視線沒幾天的羸弱少年這般趕緊緊張……
這麼想著,雲秋煬忽然轉頭瞟了仍舊站在門邊的剕一眼——那雙平日里深沉冷凝的漆黑眸子此刻簡直就像是被燒紅的木炭一樣,簡直要冒出火來了!那薄薄的嘴唇因為沉怒簡直要被抿成一條細線了,如果不是礙于現在的形式,雲秋煬絲毫都不懷疑剕會一槍子打死裴林,然後把司徒給就地正法了……
「咳咳,」為了避免一場悲劇的發生,雲秋煬很有暗示味道的輕咳了兩聲,收起了听診器,調好藥劑轉頭四處找了一圈,最後把角落里的木質衣架拿過來放在床頭,把調好的點滴瓶掛在上面,在裴林手上消了毒,熟練利落地把針頭扎進淡青色的血管里,「沒什麼大礙。這孩子身體本身就有些弱,夜里潮氣重,受了涼。扎一針修養兩天就沒事兒了。」
听到這話,一直緊繃著神經忽略自己身上的不適強撐著守著裴林的司徒焰終于松了口氣。Cat昨晚那連諷帶譏的話在裴林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里就像是在他腦袋里生了根一樣盤旋不去,而對于司徒自己而言,他也確實是對裴林有愧的……
他知道裴林是相信他的,否則也不會將有關Cat的事情講給他,可是……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把這件事告訴了剕的自己,終究是虧欠了他的……
所以如今從雲秋煬嘴里听到「沒大礙」這三個字,司徒焰一半是內疚一半是擔憂的心終于也微微放下來了一些,但是精神一松,輕輕吐了口氣。
司徒的一舉一動哪可能逃得過一直盯著他的剕的眼楮?看他那放心的樣子心里莫名燃燒的那股子邪火又烈了幾分,于是不自覺的就收斂了臉上一貫漫不經心的表情,一臉嚴肅地看著司徒,開口冷冷地下命令,「你還站在那里干什麼?沒听見阿煬說他只是著涼麼?回去睡覺去。」
司徒焰回頭看了剕一眼,心知這已經到了剕的容忍極限。如果現在他還繼續違抗剕的命令留在這里……司徒自嘲地挑了下嘴角,自己此刻的身體恐怕是禁不起他的手段了……
又看了裴林一眼,司徒皺眉猶豫一下,終于轉身,卻沒有理會靠在門邊的剕,徑自離開了床邊。
可還沒等他走到剕身邊,暈沉沉的頭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個不穩,身體仿佛也像是失去了平衡一樣像一邊栽過去!剕剛要伸手扶他,他自己卻猛然一下子半個身子撞在了旁邊的牆壁!……
正在氣頭上的剕面色不善地看著寧願撞在牆上以求穩住身體也不願意讓自己扶司徒焰臉色頓時就又寒了幾分,只的看著如今眼前這男人明顯支撐不住的樣子,只得又把氣忍了下去,勉強維持著一副既往波瀾不驚的語氣,淡淡地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怎麼回事兒?」
司徒焰閉著眼楮晃了晃頭以此來讓自己保持清醒,他把撐在牆壁上的手放下來,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在剕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來,他擺擺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利落,「沒事兒。」
剕挑眉不置可否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倒是忙完了裴林偶然間抬起頭來的雲秋煬看著司徒焰的樣子猛然眉頭一皺,張口帶著幾分急促地叫住了正準備繞過剕走出門的司徒焰,「等一下!——」
雲秋煬幾個箭步追上司徒焰,二話不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抬起來,伸出三指穩穩搭在司徒手腕的脈門上,還沒等探出什麼,手中的那只手腕就被他的主人猛然間強硬地抽了回去!
「說了我沒事兒!」司徒焰說話的口氣很不好,可是這句不耐煩的拒絕聲音還沒等落下去,他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向後倒在了剕的懷里,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