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斷殤望著一名名官員滿面和煦笑容地進入這銀霜殿內,不覺生了些許厭煩之心,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那一張張虛偽下的表情,他依舊一臉面無表情的迎接著。不過這些官員也知曉忠國公府上的承平伯性子古怪叛逆,即使他如此,這些久經官場的人也不以為忤,依舊笑臉相迎,進入殿中尋到熟識的人坐下交談。
眼見著這大殿上逐漸興起的火熱,卻依舊未讓凌斷殤升起絲毫的高興,反而心頭的壓抑愈加沉重,沉重到喘不過氣來。
「陳公公,到——」張叔的聲音驀地傳了來,凌斷殤朝門口望去卻是一面白無須,身子已然發福的中年宦官進得殿來。
「呵呵!陳公公快里面請!」凌天承望向來人微笑道,此人是文華帝的貼身太監,卻是不知他為何會獨身至此。
「凌忠公大人。」陳公公面皮微微顫了顫,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在望向凌天承詢問的目光時,又才輕道,「這個……皇上偶感微恙,今晚承平伯壽宴怕是不能御駕親至。所以讓老奴帶來問候。」
凌天承听聞眉頭一皺,文華帝兩月前便已親自提出要來參宴凌斷殤的十五壽辰,今日早朝時都還尚好,為何晚上便生了病?不過皇帝乃一國之君,凌斷殤雖被親封為承平伯,但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這壽辰晚宴,他不能前來倒也無妨。思至此處,凌天承已然釋懷,卻是頗為擔憂地道︰「不知皇上龍體安好?」
「只是普通的風寒,倒是有些頭昏發熱,凌忠公大人毋庸太過擔心了。」
「既然如此,老夫今晚且去探望皇上。陳公公請上坐。」
「老爺,宴請的賓客中尚有宰輔與六部尚書、驍騎營指揮使還有一眾侍郎並未前來。」張叔掃了一眼花名冊上記載的名字,小聲稟報道。
「無妨,那苟梓驊對老夫頗有芥蒂,六部尚書之流趨炎附勢自然不會前來。」凌天承掃了一眼在座賓客,淡淡道。其實他也知曉,這些賓客之中真心前來赴宴的並無幾人,他本想借此晚宴宣布他告老還鄉的決意,既然最重要的人未至,便只有待到明日早朝再說了。「時候不早,可不能誤了殤兒的壽辰宴!」
凌天承慈愛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孫兒,這才緩緩地朝下方賓客道︰「今日孫兒十五歲壽辰,諸位同僚百忙之中抽空至此,老夫府上蓬蓽生輝。我凌家子嗣乃是十五歲束冠,所以今日對于斷殤來說是頗為不同的一日,故此無他,只需諸位大人在前見證老夫孫兒斷殤的十五歲冠禮,老夫便足以告慰他父母在天之靈!」聲音雖緩,但中氣涌蕩,字字有力,即使下方頗為吵雜,也悉數傳進了在座之人的耳中。
听聞凌天承所說,即將束冠的凌斷殤眼中有些復雜地望向自己的爺爺。
「凌忠公嚴重了,今日能再次見得忠國公府上的束冠大禮,也是我等之幸事。」
「是啊!想當年來此見禮時我等都還鮮衣怒馬,尚未皓首,如今再次觀禮,也是難得!」
「的確難得……」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隨後一隊身著甲冑的兵將魚貫而入,順著門口兩邊散開,在一眾賓客驚詫的目光中將整座銀霜殿包圍了起來。這些兵將面冷含煞,手中的銀亮長槍紛紛指向正座的凌天承。
「恐怕,今日承平伯的束冠大禮要在牢獄之中舉行了……」當最後一名士兵將槍尖對準了凌天承之後,一面頰狹長的中年人模著唇上兩撇胡須奕奕然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三人,其中兩人竟是謝釧和他師兄,另一人身著褐衣,面色冷峻卻是不識。
「苟梓驊……」凌天承面色一寒,沉喝一聲,「苟宰輔,你帶著這些士兵前來圍我忠國公府,卻是何意?」
那當先之人,赫然便是當今宰輔——苟梓驊!
眼見此景,下方一眾官員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太上子也不知何時悄然站立在凌斷殤的身後,面容之上帶著一抹慍怒,直視向那謝釧,嘴唇微動,似是在傳音,但見他嘴唇動的越來越快,面上的神色更是凝重如水。
「沒什麼,只是來頒布聖旨罷了……」苟梓驊冷冷一笑,目光絲毫不避諱凌天承那雙怒眼,「凌忠公,接旨吧!」
當即在場之人除凌天承外盡皆行跪拜大禮,躬首听旨。凌天承因為身份特殊早在數十年前便被先帝免了跪禮,如今衛國之上除了凌家先祖還無人能夠讓他下跪行禮。
凌天承昂首盯住苟梓驊,卻見後者面帶譏笑,緩緩從後方一名僕從的手中雙手接過一物。見之凌天承面色微變,只見此物乃玉軸綾錦,金黃祥瑞,兩端更是有翻飛的銀色巨龍,不是那聖旨詔書又是何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凌氏忠公屯兵五十萬余,北關長禺虎視昭京。今查明謀逆之反,命宰輔苟卿率驍騎內衛擒之。念其年高德劭,功垂千古,殊凌氏全族押至天牢,審之昭告。布告天下,咸使聞知。欽此——」
「此」字一落,全場鴉雀無聲,滿殿賓客紛紛驚視凌天承。
「放屁!」一聲沉喝如野獸咆哮,驀然響起,卻是驚得在場之人渾身一顫,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那承平伯面色冷冽,雙眼如刀直直瞪視著手持聖旨的苟梓驊。本來以凌斷殤的性子大不可能如此失態,但今日整日他都心緒不寧,如今這征兆果然應驗,還是出自苟梓驊之手,凌斷殤如何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這才怒喝而出。
「大膽逆賊,竟敢出言侮辱皇上!還不將他拿下!」苟梓驊身旁半晌才傳來一聲驚喝,出聲者是那驍騎營指揮使胡國棟。他的命令落下,但四周持槍兵將卻皆是眉頭緊皺,顫顫巍巍,不願直前。這些人雖然知道要來忠國公府但卻不知今晚目的,此時竟然聞听忠國公造反,他們這些自小便听著凌天承故事長大的人一時之間如何會相信?
難怪原本答應參加自己壽宴的皇帝沒有前來,原來今晚之事早有預謀,凌斷殤冷笑一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略一深呼吸便要反唇相譏,哪知肩上一暖,一張寬大厚實的手掌正輕輕拍在他肩上,卻是自己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