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中,那銀甲天兵與血色劍華已然消失,謝釧三人的飛劍亦是光華黯淡,低鳴不已,顯是靈性受損。
太上子面若金紙,渾身震顫著掐動印決將那張銀色符文變淡了近一半的靈符收回。再看謝釧三人面色同樣不好看,但三人以全力斗一人,修為又幾乎相當,自然佔據了莫大的便宜,其中兩人更是並未受什麼傷害,僅是氣血瘀滯,一時真元運轉困難而已,不過那褐衣修仙者卻是面色一變,一蓬血雨噴了出來。
半空中那口褐色飛劍之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修真之人的飛劍乃是罕見的金石所煉,不僅鋒利無比更是極為堅固,未曾想此時竟是被斬出了一道裂痕。不過卻是無人知曉,剛才那道血色劍華正好就是劈在了褐色飛劍之上,將之重創,這才使得銀甲天兵一戟僅僅劈在了兩口飛劍上。不過靈符乃是匆忙間祭出,威力著實有限,卻也被這兩口全力而發的飛劍劈的天兵消散。
知道這一劍之威的也只有凌斷殤自己了,但隨後他欲再次施展這一指法印決卻是發現再沒了動靜,當即一陣錯愕。
「仙長快走!」太上子強壓下涌至喉頭的熱血,正待施展符之術御敵,耳邊驀地傳來凌天承焦急的聲音。
太上子面色微動,也不作答,朝懷中一探,捻出五張符,便是朝前一揮,五張符立時光芒大放。
謝釧三人適才被其靈符之威所驚,此刻眼見五張符襲來,已是驚弓之鳥,長髯道人嘴唇急動,身後那方巨石如鴻毛般飛速而至擋在身前。
太上子符一拋,身形立刻急退,退至凌斷殤與屈飛燕身前。
「凌夫人、殤兒,快隨貧道離開這里!」
凌斷殤明白此刻情勢危急,也不多說一拉身旁的屈飛燕便欲朝銀霜殿後門奔去。
哪知這一拉,卻是如拉動一方磐石,竟是紋絲不動。凌斷殤眉頭一皺,望向屈飛燕。
「殤兒,你快走吧!」
這一眼望見的卻是後者慈祥而又決絕的目光。
屈飛燕目光再投向太上子道︰「仙長,今後殤兒便拜托你了!」
太上子望向屈飛燕,想說些什麼,但後者那堅持的眼神卻是讓他不知該說什麼。其實,凌天承囑托他帶走屈飛燕與凌斷殤兩人,太上子自覺如此將會平添諸多危險,畢竟他一次只能帶走一人,但此時此景,他如何願意留下一人?
面對後者這般堅決太上子只能輕嘆一聲,點了點沉重的皓首,這一刻他似乎再次蒼老了許多。
屈飛燕朝後望去,凌天承的目光早已注視而來,那是數十年未曾再現的溫柔與憐惜,望著丈夫眼中的復雜,屈飛燕僅是淺淺一笑,微微頷首,凌天承一怔之下,虎目之中不禁蒙上一層水汽,旋即也狠狠一點頭。
這是獨屬于兩人之間的心神交流,不需要多想,不需要多說,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心領神會。
一日夫妻百日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兩人雖不能安享白頭到老的幸福,但此時此景,伉儷之情共赴生死,至死不渝的情懷又何嘗不是一番足以攜手含笑的幸福?
凌斷殤的心很沉重,這突如其來的厄難沉重的讓他難以壓制,一絲絲如剜心般的痛楚由心底蔓延開來,頃刻間便達到足以崩潰他心神的地步。眼前已不是這殘破的銀霜殿,而是蒙蒙水汽之中往昔與二老生活的篇篇畫面,這一切一切的畫面又如閃電般在他眼前破碎,再次現出這殘忍的世界,只有這三個老人在用他們蒼老的身軀和鎮定慈愛的目光保護著自己!
四十年來,平生第一次,凌斷殤品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刻骨銘心的痛楚!
他才了解到,當凌天承面對一片亂石懷抱亡子,悲嘯蒼天的時候,是何等的心情;而十五年前自己孤身來此,萬念俱灰怨天尤人又算得了什麼?
前一世他雖是孤兒沒有體會過親情,然而這一世,三老對自己的恩情卻是讓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親人。
「仙長!殤兒!你們快走!」凌斷殤耳邊驀然傳來凌天承急切的呼喊,心間同時傳來一道涼氣將那股怒火壓下,他瞬間清醒了過來,眼中的怒紅化作了往昔的清亮。
凌斷殤很想留下來,但頭腦中清晰地明白自己必須要走,只有留得這條性命,日後才能報仇!
凌斷殤轉頭望了一眼凌天承與屈飛燕,目光柔和萬分,繼而他掃向後方,那一方巨石後的三人,他要將這三人的模樣用那仇恨的尖刀深深地刻在心底,直至這三人神形俱滅!
凌斷殤倏然轉身,屏息無話,也不待兩老再說些什麼,徑直跑了出去,太上子也重重一嘆,不忍後望,朝凌斷殤追了過去。
「勞煩仙長告訴殤兒……‘爺爺從未夸贊過你,但在爺爺心中你一直都是我最得意的好孫兒!’……仙長大恩,老夫銘記于心,若有來世定當效以犬馬相報!」太上子離去之時,耳畔再次傳來凌天承的傳音,他身子一頓,重重一點頭,閃身離去。
「竟然是普通的凝光符!」巨石後謝釧暴怒的聲音陡然響起,旋即那巨石移開,長髯道人陰沉著臉一拂闊袖,掀起一道勁風將那五張還在發著強光的符刮得散了開去。
見得前方三人現出身形,凌天承與屈飛燕兩老終是收回遠送的目光,落向前方。凌天承適才施展第三指——破玉指,這一指乃是他極盡自己所參悟的《劍訣三篇》第四篇之力,威力固然極大,但以他不過僅是半只腳踏入第四篇的程度卻是力有不逮,此時此刻體內的真氣已是近乎枯竭,原本魁梧的身軀因力竭而不得不稍稍屈身,更顯了幾分佝僂。
屈飛燕柳眉倒豎目中含煞,她知曉自己的丈夫已是強弩之末,此刻怕是一地武境的武者都能令其無力應付。屈飛燕一只手握向凌天承持劍的右手,將那緊握住的肝膽寶劍接過手來。
「燕兒,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凌天承輕輕一嘆,屈飛燕僅是天武境巔峰,如何會是這些比之尋常絕頂高手還要強上一籌的修仙者的對手?
屈飛燕並未多話,目光略在丈夫的臉上停留一息,持劍的右手猛然一橫,肝膽寶劍劃出一抹秋水也似的光華橫在身前,周身衣發皆飄,一股巾幗氣概卷蕩而出。
似乎被屈飛燕的氣勢所攝,長髯道人的目光一掃前方兩老,略一停頓後朝身旁兩人道︰「謝師弟、周師弟,這凌天承已是強弩之末,你們兩人留在這里將之擒回,貧道去追那太上子!」
「師兄,那太上子的靈符……」褐衣道人眉頭一皺,沉聲問道。
「無妨,那老道為祭符強行傷了本源,貧道料想他不敢再用第二次!」話音落下,長髯道人抬手一招,那口飛劍變作三尺停在他身前,他合身一躍,化作一道劍光朝太上子與凌斷殤逃遁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