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這江府里頭到底是做什麼的。」
江府待客的大堂里,穆子秋撢了撢青衫上的浮灰,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站在門邊的江如水看了他一眼,紫色的袍子擋住了門外的陽光,將他修長的身影在地上拉的極長,又在他的周身灑下一道金邊兒。
這副場景有些奇怪,客人已經入座,看那姿態似乎準備與這府邸的主人進行一番長談。可偏偏主人家還站在門口,一臉的淡漠甚至有些不耐,甚至看到客人入座時,江如水的眉毛還往上挑了挑。
這不是待客之道,更不是對待一個剛剛挽救了江府危局之人的待客之道。
好在江如水這個人的行止素來與常人相異,熟悉他的人也早已懶得再去追究。
無關之人早已離的極遠,就連負責保護穆子秋的十幾名漢子,如今也被他一揮手攆到了江府的大門外。
至于方才經歷了江家大事件的下人們,如今多數正集中在江寧的獨門小院里,要麼陪笑著送上點心吃食,要麼面帶悔恨甚至眼淚的,對江寧訴說著自己方才沒有出手相救的苦衷。
江寧早已被眼前鬧哄哄的人吵得頭暈眼花,青梅冷眼站在她身旁,掃視過旁人的目光都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冷漠。
倒是如今江如水這里安靜著,那是因為江家下人雖然有心思來給主家道歉,卻沒有那個膽量。
「怎麼說也是幫襯了你一把,再者,就算是看在舊日的情分上,你也應當送我一盞茶吧?」穆子秋抬眼看著門邊的江如水,那身熟悉的紫色讓他臉上的微笑真摯起來,「你這個主人家當得實在不稱職,哪有站在門口干瞪眼,準備把客人瞪走的道理?」
江如水仍舊不說話,似乎仔細的考慮了什麼,而後終于走進了廳堂,將主座上常備的茶壺提了起來,為穆子秋倒了一盞。
長時間未換,茶早已是冷茶,半絲香氣也無,更沒有讓人心靜的雲山霧繞。
江如水反手將茶壺放到原位,一雙重瞳流轉,繼續用疏冷的目光看著穆子秋。
穆子秋啞然失笑︰「我就這麼不受歡迎?」
「不是你受不受歡迎,」江如水終于開口,「是你自己不喜歡別人跟你太過親近,更恨別人踫你,又在我這里裝什麼親和?」
穆子秋很恨別人觸踫他,可是就在方才,在很多人的眼皮底下,江寧的手指曾經捅過他那張漂亮的臉。
怪不得,那時跟著穆子秋的護衛們,臉上的表情都極為精彩。
被人開口戳破,穆子秋微微怔了怔,旋即卻是溫柔一笑,道︰「十多年不見,怎麼還是這麼個臭脾氣?」
「是十四年不見。」江如水聲音淡漠,「你不還是跟小時候一個怪癖?」
房中的二人同時陷入沉默,估計是想起了最開始的那次見面,二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精彩。(詳見番外)
「回來做什麼?不是在外面挺逍遙?」江如水清咳一聲,率先打破了沉思。
「還不是跟你一樣,算是繼承祖業。」一說到這里,穆子秋的表情便有些疏懶起來,似是對這些事情毫不在意的。
江如水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喜。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房中靜謐的有些壓抑,連在陽光下起起伏伏的灰塵都慢了下來。
「沒什麼聊的了,你滾吧。」江如水揮了揮寬大的紫色袍袖,徑直向外走去。
「好,有事找我。」穆子秋倒也不在意,飲盡身前的冷茶,微笑著起身,向陽光中走去。
「不勞。」江如水惜字如金。
一出廳堂,江如水就負手向著右邊走去,準備徑直回到內院的書房。穆子秋卻叫住了他︰「你得送我出去。」
江如水回頭,皺眉,那表情的意思分明是︰你有腿有腳,為何需要我送?
「你知道的,我是路痴。」穆子秋在陽光下漂亮的笑起來,言詞輕松的似是理所當然。
一個紫袍,一個青衫。一個率性疏離、與世俗格格不入,一個滿臉笑容、親和的如同親善大使。
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一前一後,越過了一座花園、一道圍牆、一座影壁,終于到得江府的大門外。
看著門外如挺拔白楊般站立著的十幾名護衛,江如水不禁皺了皺眉頭,對身旁一臉溫和笑容的穆子秋道︰「以後少來我這,太引人注目。」
「好。」穆子秋也不生氣,笑眯眯的抬腳跨過門檻,在眾護衛的協侍下上馬遠去了。
江如水看著那一行人漸漸消失在巷子外,臉上終于表露出幾分高興的樣子來。
「當時相交,只知道他是相貌不凡、才學疏淺、性子溫和之人,誰知他竟是這麼一個身份。」
金丸居士從門後漸漸踱步出來,與江如水並肩站了,遠遠的看向穆子秋消失的方向。
「你也是的,人家畢竟幫了你一個大忙,又救下了寧兒,總該留人家敘敘舊、吃吃飯的。」金丸居士搖頭道。
「我又沒求他救。」江如水淡漠的道了一句,反身走回院子。
金丸居士微微一笑,二月乍暖還寒的風卻讓他彎下腰咳了兩聲。那咳嗽的聲音在巷子里回蕩著,漸漸遠去了。
抬頭看了看有些春意的陽光,金丸居士心想,這揚州城里,應該會越來越熱鬧了吧。
……
……
「幫主,這事情怎麼解決?」遠離了江府的地方,有護衛打馬湊到穆子秋身邊,微微躬身詢問。
「咱們剛來揚州城,總得送些大禮出來。」看著街道上人頭涌動的熱鬧,穆子秋似乎很開心,臉上的笑容愈加柔和了起來,「幫里面肯定有不少長輩們不希望我出現,這些事情在幾天前就已經證明了。可是既然我有本事打散了層層殺手死士,活著來到了揚州城,就應該送他們一份大禮的。」
他身旁的護衛聞言有些肅穆,周身那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漸漸蔓延開來。
「不過得先找個醫館,」穆子秋用右手牽著馬韁,空閑下來的左手狀似無意的按壓著右側小月復。他面上溫和的笑容依舊,甚至連話語也都依舊輕柔,「傷口好像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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