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消毒水味,燻得她胸悶;入眼處的一片慘白,晃得她頭昏。夏妍實在受不住醫院的壓抑,快步離開,猛然推開通往院子的門,驟然下降的溫度,逼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風吹過,花舞動,夜的涼薄悄悄滲進皮膚,清新的空氣繞在鼻尖,卻無法消散纏在心頭的陰霾。
——宸少設計杜少買了西郊的地皮,害他一無所有,還找人打斷了他的腿,想趕盡殺絕。
——下手的是宸少的人。
林晴評判他的人品,她可以不理;林誠確定是他所為,她也可以不信;杜浩宇的確認,雖僅是一個眼神,她的心卻在狠顫。
可是……
赫連宸,我依然信你沒做過,是真的相信。
*
不遠處,一輛黑色的汽車隱在黑暗中。
車窗後,一雙鷹隼般的的雙眼直直凝著夜色朦朧下的人,眸底藏不住的溫柔和心疼漸漸地變成冰劍,狠狠地刺進自己的心底,不見一絲鮮血,卻痛得喊不出聲。
「少爺。」
千樹听完電話,小心翼翼地匯報,「帶人打瘸杜浩宇的是東少爺下面的人。何耀明,人稱狗哥,替我們做事五年,從未出過岔子,不知這次為何……」
「杜浩宇。」赫連宸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雙眼危險地半眯而起,冷冷一哼,「開車。」
*
接下來的三天,夏妍一直留在醫院中照顧杜浩宇,幾乎寸步不離,全心全意地侍奉著他。
可杜浩宇一直保持著冷冰冰的模樣,一切事情都很配,但誰都不理。自從受傷之後,就就一直保持著這副狀態,讓人見了就覺得難受。
再見赫連宸是三天後,她推著杜浩宇去拍X光,確定腳傷的復原情況。在門口等待時,卻不想遇見他帶衣衣和小薰來做身體健康檢查。
余光瞥到他,她扭頭就躲,卻還是被他發現,出聲喝止︰「妍妍。」她一頓,剛想重新邁開步子時,他已閃身到她面前,快至眨眼間。
夏妍依然莽莽撞撞地一頭栽在他懷里,剛想掙扎,就被死死扣住了雙肩,不得動彈。可她仍不死心,緊咬著下唇,拼了命去掙月兌他的鉗制,仍是徒勞。
赫連宸見她冷靜下來,也不著急解釋,只是靜靜地盯著他低垂的腦袋。長長的劉海擋住他的視線,他看不清此刻的她是怎樣的表情,卻能確定,她一定又在凌虐自己的下唇。
「妍妍。」他直接牽起她的手,扯著她到了外面,環顧四周,偶有幾個病人在散步,尚算清靜,「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真的沒話問我?「赫連宸權把她的不言語當成了默認,眉心一擰,單手輕扣著她的下巴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她的眼楮,」妍妍,無論你問什麼,我都會如實回答。「因為他答應過她,此生都對她坦白,永不欺瞞。
——倘若有一天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一定要如實告訴我即使要恨,,至少給我恨你的理由。不不然,懷疑多了,情就磨光了。
——恨比沒感覺好,至少我的心里能記得你一輩子。
一字一句都準確地擊中她的心髒,拂過心底那最柔軟的一片,夏妍有些動容,眸子緊緊地凝著他的,仿佛妄想看穿那深如碧潭的黑眸,卻是沒用。
「是。」赫連宸沉聲道,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掙扎和猶豫,好似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甚至,他輕舒了口氣,緊擰的眉心也好似放松般地松開了。
夏妍望著他變化的神色,益發看不懂,心一沉,眸底的失望不自覺地涌現出來︰「如果你說不是,我也信。」
要是他回答「不是」,那該多好!
「我說過,對你一生坦白,絕不欺瞞。」即使她不記得了,這個承諾還在,永遠都在,「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又是他對夏妍的諾言!
她甚至開始嫉妒以前的自己,為什麼能讓他對她如此死心踏地?甚至不惜傷害她,也要去遵守那些見鬼的諾言。
心尖好似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她疼得不能自已︰「所以,浩宇的腿也是你的人打傷的了,就為……「趕盡殺絕,四個字卡在喉嚨中,怎麼也吐不出來。
「是。「眸光晃了晃,他遲疑了下,卻終究點頭。
心好像被打開了一道口子,不知名的東西瘋狂地涌進去。她的情緒瀕臨崩潰,她那麼相信他,當所有人都指證他時,她仍傻傻地堅信。
可為什麼,他終究要辜負她的信任?
見她神色大變,赫連宸臉上的淡定終于掛不住了,略顯慌張︰「妍妍,打傷杜浩宇的是我的人,但不是我吩咐的,相信我。」
「是嗎?」夏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卻比哭還難看,僵在半空中的唇角透著淺淺的譏誚。浩宇的傷,縱然不是他指使,可也一定是因為他。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同樣難逃干系。
「你不信我?」赫連宸一怔,言語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自嘲,好似在嘲笑她不再是以前的夏妍,不再像以前那般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又是這樣的問題?
簡單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心頭,仿佛重錘般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她的心上。痛四溢,漫上雙眼而刺刺地疼,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妍妍……」赫連宸被她的眼淚嚇得有些手忙腳亂,粗糲的指月復小心地摩挲著她的臉。可好似擦不掉一般,淚痕越來越清晰。
他一驚,緊壓著她的肩膀,死死地扣在他懷里,任她肆意地哭,任她的眼淚染濕他的衣服,灼傷他的皮膚,直至他的心。
以前的妍妍從來不哭,即使難過也只是窩在她懷里,隱忍地緊咬著下唇。可如今,她好像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女圭女圭,隨時都有可能在他面前支離破碎。
第一次,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