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者死了。
在嚴密看守下,無聲無息的死了,身上沒有外傷痕跡,經鑒定死于毒殺,毒藥抹在他喝水的杯子邊沿,看守防不勝防。
隨後立刻傳來總督府衛隊長官叛逃的消息,這個男人經過巧妙的化妝,以訪親為由企圖混上霍爾霍德民用運輸艦,卻在第一道安檢關卡就被攔截下來。無他,一部改裝的激光炮被完整的從行李箱中取了出來,他百口莫辯,無法解釋為何會攜帶軍隊武器,身份暴露也是遲早的問題。
商平一整天都呆在索蘭-艾德里希的房間中,皇帝神情平靜的听著諾維的報告,未見暴怒和不滿,商平卻覺得那個叛逃的衛隊長官實在愚蠢,跑都跑了,還帶著破壞性的殺傷性武器,與其說他是訪親,不如說去仇殺更讓人相信。
「陛下,這是臣的失職,是霍爾霍德的恥辱!」
諾維單膝跪地,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卻並未說出任何求饒的話。
索蘭-艾德里希淡淡的看著他,指尖輕輕敲擊著包裹絲絨綢面的扶手,最終也未對他做出任何懲罰。甚至沒有要求諾維一定要查出刺殺者的背景,連對叛逃的衛隊長官都沒有做出任何處置的命令。
商平看著索蘭-艾德里希,總覺得皇帝和諾維元帥應該知道這次刺殺行動的背後主使者是誰。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或許有些異想天開,無論如何也說不通,但索蘭-艾德里希的反應未免太過平靜了,還是說他經常被刺殺,已經習慣了?
商平兀自陷入了思緒中,連諾維何時離開都沒有注意,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索蘭-艾德里希正靜靜的看著他,藍色的雙眼深不見底,像是最遙遠的宇宙深淵,會將人的靈魂都卷入其中,吞噬殆盡。
「有話要和我說嗎?」
「什麼?」
商平有些模不著頭腦,索蘭-艾德里希顯然也不打算追問下去,只是向著商平伸出手。看著那只修長白皙的手,商平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了過去,站在皇帝面前,任由指尖擦過自己的臉頰,嘴唇,緩緩而過。
「不反抗,恩?」
「不打算浪費力氣。」
商平逐漸模索出與索蘭-艾德里希的相處方式,反抗是沒用的,獨裁者向來喜歡鎮壓反抗和斗爭。太過順從也不符合自己的脾氣,言語上放肆一些,不要肆無忌憚的觸犯皇帝的尊嚴,那麼,就沒有太大干系。
商平開始變得圓滑,哪怕他在宴會上表現得不錯,可以說是救了索蘭-艾德里希,不敢說那個隱藏在衛兵中的刺殺者一定會奪去皇帝的性命,至少,他的行動避免了這種可能。
不過,皇帝的感激和縱容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商平不認為憑借這件事就能讓索蘭-艾德里希完全改變對他的態度,事實也確如他想的那樣,自己的身份仍舊尷尬,只是索蘭-艾德里希的侍從官再看到他時,臉色會好上一些。
「希望你今晚與我共進晚餐。」
「我的榮幸,陛下。」
商平有些別扭的彎下腰,卻被索蘭-艾德里希按住了肩膀,輕吻落在他的額頭,「除我之外,你無需對任何人彎腰,明白嗎?」
商平對上索蘭-艾德里希的雙眼,無奈的點了點頭。
如果這樣,為什麼還要他日日面對那兩名像是用禮儀堆成的侍從官?
商平不明白索蘭-艾德里希究竟在想些什麼,也不打算明白。他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則絕對不會被其他事情打亂計劃。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活下去。至于其他,都是浮雲。
所以,在知道那名被捕的衛隊長官大肆攀咬,意圖將將商平扯入這次陰謀刺殺事件時,商平最想做的就是用激光槍轟爆那個男人的腦袋!當然,不必他來動手,這個不識時務的男人在當天就死了,無聲無息的死了,包括他的家族,被霍爾霍德的掌權者全部送入了死神的懷抱。
「他是之前邊境叛亂總督的追隨者。與參與刺殺的衛兵有親緣關系,以間諜身份潛藏在霍爾霍德數十年,整個家族都是為一名叛亂總督服務。」
諾維的追查到此為止,那名灰發的廚師身份依然成謎,只能查出這個男人真名叫肯-德里奇,從十多年前移居到霍爾霍德,之前曾經在第六百七十八惑星居住過短暫時間。諾維曾經懷疑這是商譽的陰謀,但消了這個念頭。或許這只是巧合,畢竟,第六百七十八惑星向來是被稱為流亡者的中轉站,而且,這次刺殺發生在惑星總督商譽與皇帝陛下達成交易之後,商譽的兒子還在皇帝手中,他不會愚蠢到將把柄送到索蘭-艾德里希的面前。
諾維知道商平是商譽的兒子時,明顯有些吃驚,不過也稍稍松了口氣。至少,同惑星的交易可以繼續下去了。
「既然查不出來,就算了。」
索蘭-艾德里希的侍從官將皇帝的話帶給諾維,也通知了整個尤加家族,這給霍爾霍德布滿陰霾的天空灑下一絲曙光,如果皇帝執意追究,整個霍爾霍德的上層權力體系恐怕都將被洗牌,這會是尤加家族的災難。
種種暗潮洶涌都影響不到商平,他正忙著學習索蘭-艾德里希安排的課程,偶爾被皇帝「邀請」共進晚餐或者下一局將棋。
又一次投子認輸之後,商平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是索蘭-艾德里希停留在霍爾霍德的第四天。刺殺事件的陰霾似乎已經過去。尤加家族上層的家族成員又開始等待皇帝的召見,商平顯然不適合在場。
商平現在的活動範圍擴大到了總督府的花園,之前他曾經一步也不允許離開這棟建築。
現在正是霍爾霍德的花季,百花綻放,蜂蝶飛舞,整座花園像是一座奼紫嫣紅的海洋。
商平走到一處灌木叢邊的草地上躺了下來,難得輕松時光,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之際,一行人打破了這份寧靜。為的少年,五官精致,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種得天獨厚的傲慢。商平知道這個男孩,諾維元帥表姐的兒子,今年十八歲,剛剛從帝校畢業,目前在霍爾霍德隸屬于帝國的艦隊中服役。這個男孩是索蘭-艾德里希的狂熱崇拜者,之前在宴會上就對商平十分不友善,商平倒是覺得無可無不可,自己同這個沒長大的家伙根本不會有太多的交集,不過,顯然他想錯了。井水不犯河水需要雙方的努力,當其中一方十分不識相時,這種念頭就會成為一個笑話。
「尊貴的客人,您怎麼會躺在草地上?有教養的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粗魯的行為。」
連諷刺的話都說得不地道。
商平暗暗月復誹,無論如何,這個男孩給他的感覺都不太好,他聒噪得像一只討人厭的狒狒。
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葉,商平轉身打算離開。他不打算在總督府同這個男孩發生沖突,對他沒好處。
「站住!」
對方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同時對他的無視感到惱怒,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商平的肩膀,卻沒想到被商平瞬間抓住手腕,不提防間,被狠狠摔在了地上,隨即一只膝蓋頂在了他的胸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商平頗為意外的看著怒瞪他的男孩,好笑的問道︰「你真的是黃金帝國的軍人嗎?」
男孩依舊狠狠的瞪著商平,他的跟隨者也被眼前的狀況弄懵了,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要知道,我的近身搏斗很一般,真的很你一般。」商平刻意的強調了一下,發現自己也很惡趣味,「但是,我見識過的帝國士兵,都異常強悍,徒手近身搏斗,我完全不是對手。而你這樣,還能得到少尉軍餃?」商平帶著蔑視意味的掃了一眼男孩的領章,慢悠悠的說道︰「家世,真的是個好東西啊,大少爺。你該感謝帝國有一個英明的皇帝,否則誰來寬恕無能的紈褲和蛀蟲?」
商平從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如此刻薄,就在男孩怒極想要拔-槍時,索蘭-艾德里希從光影斑駁的樹後走了出來。皇帝一身白色常服,衣袖上繡著華貴的皇室花紋,像一尊華美的水晶雕像。似乎沒有看到被壓在地上的男孩因羞愧變得通紅的臉,索蘭-艾德里希走到近前,拉起了商平,輕輕吻了商平的手指,語氣十分溫和。
「我的,你總是讓我驚喜。」
商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所以,他面無表情。花園中的其他人則震驚得無法言語。
當天晚上,和商平發生沖突的男孩便被送離了總督府,商平對他的下場毫無興趣。他知道自己是實實在在的狐假虎威,如果沒有索蘭-艾德里希,或許他現在已經被人用激光槍打成了篩子。
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坐到床上,商平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他想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討厭那個男孩了!他的態度,十分像一個人,一個在麥道夫軍事學院中與自己十分不對盤的家伙,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不過商平仍舊記得那個男孩有著一頭灰色的頭發,叫做本-德里奇。不過在畢業之前,那家伙突然失蹤了,後來好像有人在自由城市聯邦見過他。
等等,灰發,德里奇?!
商平頓時停住了動作,這怎麼可能?!
宇宙中,馬爾斯遠航艦隊已經遭受到兩次星際海盜的攻擊,但損失並不大,剿滅了星際海盜之後,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和食物的補給,短暫休整之後繼續前進。
商譽看著洛德傳回的消息,不得不對埃德加少將的指揮才能嘆為觀止。如果給這個男人足以和他指揮匹配的戰艦和武器,他或許可以輕松擊敗同等規模的帝國艦隊。
但是,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所以,無論是遠航艦隊還是馬爾斯,前路都一早確定。
商譽關閉了虛擬光屏,閉上雙眼,緩緩靠在了椅背上。
與此同時,繆斯星系的自由城市聯邦,新城主愛佳-德里奇獨自一人走進了城主府深處的密室中,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