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愛佳-德里奇的交易達成,商譽與諾維都無意繼續在自由城市聯邦久留。愛佳-德里奇也未作出任何挽留的表示,她甚至希望這兩個人早些離開。兩人在回程途中很少交流,商譽對此無所謂,諾維也擺出了一副冷淡的態度。抵達黃金帝國邊境時,商譽換乘商船,諾維元帥站在巨大的屏幕前,看著那艘帶有帝國標志的商船逐漸遠去,最終化為宇宙間的一絲殘影。
「返回霍爾霍德。」
諾維元帥的艦隊繼續前行,月兌去了偽裝,再度成為了黃金帝國的嗜血利器。商譽則有些坐立不安,想著即將見到老友,心情頗有些復雜。不得不說,能讓商譽露出這副表情的人,很少。
「總督,對方艦隊已離開監測距離。是否重進入既定航路?」
「恩。」商譽站起身,走到操控台前,看著操控員重新制定坐標,商船的航路進行了調整,目標不是第六百七十八惑星,而是之前馬爾斯遠航艦隊遭受攻擊的洛德商團補給星球。
此刻,馬爾斯遠航艦隊幾近全軍覆沒,除了被困鎖在補給星球上的旗艦,全部戰艦與巡航艦都被摧毀,艦隊成員損失慘重。奧斯汀的戰斗機分隊巧妙的混進了洛德商團的補給船,看著船上帶有不同星系人種特征的船員,輕舒了一口氣。至少,他們現在是安全的。
埃德加少將同威廉上校被從旗艦中「請」了出來。查爾斯少將試圖反抗,被麻醉槍擊中,少將的憤怒也無法讓他抵抗麻醉劑的作用。何況這些以搶劫為樂趣,披著商人皮的宇宙海盜完全深諳此道。否則,綁架換贖金怎麼可能做得順手?
埃德加少將沒有做出任何肢體上或口頭上的反抗,但他盡最大的努力保障了旗艦上幸存人員的生命,並且受傷人員能夠得到妥善的救治。他不曾折損一名軍人的尊嚴彎腰低頭,卻能讓他的敵人不得不對他產生敬佩與折服。哪怕作為戰敗的一方,他仍有著雄獅般的氣度。
「厲害的家伙。」
洛德無法拒絕埃德加少將的要求,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同商譽總督有些類似。洛德不認為埃德加少將現在有能力殺了自己,這個男人是個聰明人。不過洛德也不想惹麻煩。既然商總督要求抓住他,總不能給總督一具尸體吧?除了做宇宙海盜,洛德對做商人也是有一定心得的。這種謹慎的心態在商譽抵達後,給洛德帶來了豐厚的報酬,有了這筆收入,洛德商團在接下來一個星際年,都不需要再為生計發愁了,這讓洛德十分滿意。
埃德加少將同馬爾斯遠航艦隊被俘人員一同被關押在補給星的一座倉庫里。沒有審問,也沒有更多嚴格的盤查,他們就像是被送到交易地點的貨物一樣,在倉庫里等待著交易的另一方來臨。
這就是商譽走進倉庫後看到的景象。
驕傲的馬爾斯軍人,像一群戰敗的公雞,失去了美麗的羽毛,無精打采的四散在倉庫角落。無論傷者還是四肢完好的男人,從他們身上都看不到昔日的榮光。這讓商譽的感覺有些復雜。他憤恨馬爾斯,是馬爾斯毀滅了他的信仰,殺死了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但他也曾是對馬爾斯宣誓效忠的軍人,他明白不久前這些人經歷的一切,對一名馬爾斯軍人來意味著什麼。
不過,他並不後悔。
茶色的雙眼緩緩閉上,再睜開時,目光如冰般凝結。
「商譽?!」
顯然,有人認出了他。叫出他名字的人,是仍舊癱軟在地上的查爾斯,而不是靠坐在牆邊,靜靜看著自己的埃德加。此刻,那個沉默的英俊的男人,正同記憶中神采飛揚的摯友逐漸重疊。他們共同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從進入麥道夫軍事學院開始,到畢業走上軍艦,他們的人生軌跡就不斷交疊,直到自己「戰死」,他收養了自己的孩子……
「好久不見了,查爾斯,埃德加。很抱歉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商譽無意在此多做停留,示意隨從將埃德加從倉庫帶出,其余馬爾斯軍人,將被送上一艘運輸艦,運輸艦的終點是黃金帝國的監獄之星——塞夏。
憤怒的查爾斯與不解的威廉都被一同帶走了。其他的馬爾斯軍人並不認識商譽,連威廉也只是從戴安娜與戴維-索斯的談話中听到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始終與一個英勇的軍人,聰明的戰略家聯系在一起,並且同戴維-索斯接任宇宙艦隊總司令最大的障礙一同消失在了一場對外戰爭中。那是一次慘烈的戰斗,沒有一個生還者。不,或許現在有一個了,但是,他現在是馬爾斯的敵人,至少從他的態度和行為上,威廉做出了以上判斷。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商譽?」
「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我說話了,埃德加。」
商譽將埃德加帶上自己的商船,商譽的房間布置並不奢華,但仍有別于埃德加記憶中商譽的風格,這讓他有些不適應。
「水,還是咖啡?」
「……酒。」
「賭氣並不是明智的選擇,埃德加。」
雖然這麼說,商譽仍是取出了一瓶兩百年歷史的葡萄酒,深紅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旋轉,兩個人的視線在深紅中交匯,就像透過十二年的時光,在歷史的某一個節點定格。
埃德加將杯中的酒一仰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口腔,在一聲脆響之後,透明的碎片四濺。埃德加憤怒的抓住了商譽的領子,將他扯到自己的面前,兩個人的距離近乎于零,呼出的氣息直撲在對方的皮膚上,引起一陣顫栗,但沒有人在意。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里?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包括那些宇宙海盜?!」
商譽緩緩笑了,笑聲逐漸放大,直到笑出了眼淚,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埃德加不由自主的放開他,退後一步,小腿絆到沙發,踉蹌的坐了下去。
「……真是你?難怪我會覺得這種戰術這麼熟悉……為什麼?你也是馬爾斯人!」
「馬爾斯人?去他的馬爾斯人!」
笑聲突兀的停止,商譽冰冷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埃德加,聰明人從來不會在另一個聰明人面前說謊!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十二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否則,你不會差點被送上軍事法庭!」
「不!我不知道!該死的,我不知道!」
「埃德加,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而且,你比我聰明。否則,你不會在事情發生後故意找上查爾斯,也不會試圖接近戴維-索斯,雖然失敗了。之後,你去了卡農軍事要塞,在那個要塞毀滅之前,你發現了什麼?」
「不要說了……」
「埃德加……」商譽走到埃德加面前,跪坐到了地板上,抱住埃德加的膝蓋,將頭輕輕靠在了埃德加的腿上,「我要感謝你,你將商平安全養大,他是個好孩子,除了長相,一點也不像我。」
「是啊,也不看看是誰養大的。」
「……你信不信我立刻將你扔到另一艘船上?」
「悉听尊便。」
兩個人的氣氛不再劍拔弩張,但並不意味著和平。埃德加或許對當年的事情知道一些,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認同商譽的做法。歸根結底,他仍是一名忠誠于馬爾斯的軍人。商譽想到了這點,卻對此毫無辦法,他感激埃德加,卻無法停下。事情一旦開始,就永遠沒有停下的可能了……
塞夏總督府
下巴壓在交疊的雙臂上,商平靜靜的看著插-在水晶瓶中的藍色花朵,藍色的花瓣並未因離開土壤而枯萎,相反,在營養液中,這朵皇帝親手采下的花朵,仍在盛放。
「索蘭-艾德里希……」
粉色唇瓣中流淌出的名字,像是帶著魔力的音符,深深植入了商平的腦海。商平猜不透年輕的皇帝究竟想要做些什麼。他想從自己這里得到些什麼?
愛情?商平嗤笑一聲,這比身體更不靠譜。如果是後者,商平覺得自己或許會反抗,但不會太激烈。這無所謂厚顏無恥還是什麼,他是個男人,何況,對方還是個美人。但是,十分顯然的,皇帝並不這麼想,也不是單純的抱有這個目的。
如果商平真的是十六歲,或許他此刻已經深陷在帝王交織的捕網中,可他不是。兩次被俘的經歷,以及對索蘭-艾德里希的進一步了解,這種突來的落差對待,開始讓商平膽戰心驚。他無法說服自己這只是帝王一時興起的游戲,索蘭-艾德里希的態度,已經逐漸月兌離了商平能夠承受的底線。第一次,商平興起了逃跑的念頭,在他被商譽當做籌碼送到索蘭-艾德里希面前之後。
「可是,怎麼跑啊,跑得掉嗎……」
煩惱的抓了抓頭發,黑絲絹般的發絲柔軟的垂落在額前,商平知道此刻索蘭-艾德里希正在看著自己,哪怕他知道監控裝置放在哪里,他仍不打算控制自己的情緒。太累了。
「尊敬的陛下啊,你究竟想要什麼?」商平繼續自言自語。
想要什麼?
索蘭-艾德里希推開房門,走到商平身後,相信商平已經知道他來了,但商平似乎不打算轉過身。
嘴角輕輕翹起,白皙修長的手穿過商平的腋下,將商平整個人提起,抱在了懷里,下巴頂在商平的頭頂,輕輕摩擦著。他喜歡這頭黑發的觸感,像最上等的絲綢。也像月復部最柔軟的羽毛。
「你覺得我想要什麼呢?」
商平索性向後靠在了索蘭-艾德里希的懷里,將全身重量都交給了身後的人,突然感到輕松起來。
「我不知道。」商平突然想要誠實一次,不,或許該說他一直很誠實,他覺得,對一個暴君示弱並不可恥,「所以,我有些害怕。」
「害怕?」
索蘭-艾德里希挑起一邊的眉毛,似乎十分意外商平的回答,將商平轉過身,低下頭,看著面色平靜的少年,「我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你的舉動。」
「陛下,並不只有實際的傷害才會讓人害怕。未知,莫測,捉模不透的舉止都會讓人產生復雜的情緒。或許我並不是害怕,只是對未知的恐懼。您究竟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你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
「商平,我的黃金。」索蘭-艾德里希低下頭,吻了吻商平的鼻尖,「你希望我怎麼對待你?不理不睬嗎?那樣的話你將無法活著離開塞夏。我不會逼迫你,但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明白嗎?」
「好吧。」
商平干脆的摟住了索蘭-艾德里希的腰,干脆的問道︰「陛下,您究竟想要我將自己定位成什麼呢,情人?愛人?寵物?」無論哪一個,對他來說都比單純的那啥讓人頭疼。不過,還是活著重要啊。
「你想到的只有這些嗎?」
「我以為自己已經將水準線提高了很多。」
「是嗎?」索蘭-艾德里希笑了笑,「你可以再提高一些,我不介意的。」
再高點?這是另類的求婚還是鼓勵他野心膨脹後謀朝篡位?
正在商平糾結于是否該將話題轉開時,兩艘帶有黃金帝國標志,卻明顯並不屬于塞夏的運輸艦進入了塞夏主星航路,衛星發回了運輸艦請求降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