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生日快樂!」
在今天之前,安昕想過無數種生日這天可能的情況,可是就算再給他十個腦袋,他也絕不可能會想到現在發生的這般。而且當那一整杯香檳都潑到自己臉上的時候,安昕一瞬間竟忽然有些慶幸,好嘛,還好魏豪今天帶他來的不是一家中餐館,相比電視上那種一杯燙茶,涼涼的香檳舒服多了。
「生日快樂!你丫不要臉的狐狸精!」面前一個長得很清秀的男孩一手握著空了的酒杯一手指著安昕怒不可遏。
「小然……」一旁的魏豪滿臉驚訝,不可思議地說︰「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里!就許你和這個狐狸精在這里,就不許我來吃個飯嗎!」何然怒極,沒說幾句就哭了起來。
魏豪一見何然哭了,立刻慌了手腳︰「小然,別哭……」
「我哭關你屁事!你和這個狐狸精繼續過T的生日吧!」何然說完,轉身就哭著跑了。
魏豪看都沒看安昕一眼就立刻拔腿追了上去,一逃一追二人很快就拋出了安昕的視野。
事情發生的太快,不過幾分鐘而已,還沒跟上節奏的安昕還愣在原地,滿臉的笑容也還僵在臉上,只有發尖上緩緩掉落的酒滴漸漸散發出陣陣醇香。整個過程安昕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如果不是被潑了一頭一臉的酒,那麼他甚至要懷疑這些事其實和他根本沒什麼關系。
畢竟是高級餐廳,侍者很快就體貼地遞地上了毛巾,恭敬地說︰「先生,請用毛巾。」
安昕忽然回過神來,接過毛巾,勉強地對侍者感激地笑了笑︰「謝謝。」
「不客氣。」侍者退了回去,立在一旁候著。
悠揚的音樂聲蓋不住餐廳里的竊竊私語,明亮的大吊燈更是另窺視的目光越發顯眼,然而安昕並沒有覺得不自在。並不是他不在意,而是這一刻,他的心已經隨著魏豪的離開像是整個被掏空了一般,腦袋里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遇到情敵,或者說遇到魏豪的新歡這並不是第一次,這幾年來,魏豪身邊的男男女女換了又換,只有他一直都在。而魏豪最常說的話就是他和那些人都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有對自己才是真心的。安昕也就騙自己說,他總會回來……等有一天他膩了他也許就會對自己一心一意了。
只安昕一等就是五年,這一天一直都沒有到來。
魏豪可以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公子,最可惡的是他的確有這個資本。論相貌,雖然比不得影視界里的英俊小生,但是若他站在人堆里絕對是拔尖的那個;輪身家,他是魏氏出版社的‘太子’;論才華,自打他當了總編創新拓展了業務之後,出版社的狀態一直蒸蒸日上。所以魏豪身邊,從來不會缺伴兒,而且但凡他看上的人,也很少有能逃月兌的。只是就像很多被慣壞了的紈褲子弟一樣,魏豪從來都不是一個長情的人……除了安昕,其他人甚至沒有一個能堅持過半年的。
安昕曾經覺得自己對魏豪來說是個特別的人,然而如今他覺得是不是都不再重要了。
幾年前,安昕剛剛進入出版社的時候,魏豪也才剛剛接手總編的職位。魏豪只用了一個月,安昕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了。當時文化局剛剛有限地放寬了一些對相關同性戀情類的限制,魏豪立刻排除重重阻力將拓寬業務以佔領這個新市場,當時安昕沒少從旁給他出主意幫忙,甚至常常通宵工作,本就偏瘦的身子幾乎熬成了一個骷髏架子。
如今,安昕是魏豪手下最得力的編輯,沒有之一。安昕的眼光很毒辣,他看上的作者基本都很快走紅,給出版社帶來不少好處。而且安昕做事很認真很細心,還很敬業,是全出版社唯一一個沒有听到‘魔鬼加班’四個字就染上便秘臉色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全勤了這幾年所有魔鬼加班的人。
安昕總是忍不住懷念幾年前的那段時光,雖然十分辛苦,常常累得一進家門就能倒在地上昏睡過去,但是魏豪對他的愛卻是唯一的。後來魏豪新歡舊愛和許多人糾纏不清,安昕不是沒想過要離開他,可是每當魏豪不分日夜不論晴雨地站在他家樓下求他原諒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心軟了。
安昕總是安慰自己,魏豪與那些人都不會長久,他出去玩一玩總會回來。魏豪的確每次都回到了他的身邊,可是這樣的‘每次’的最後,魏豪還是會再一次找到下一個新歡。
這個叫何然的男孩,安昕其實早就發現了。而且一次偶然的情況下,他還遠遠地見過他。雖然隔著重重好幾扇玻璃門,但是安昕還是看見他拿著傘來接魏豪,他們打著一把傘走在一起,魏豪那般小心地護著他不讓他淋到哪怕一絲的雨。自己哪次不是淋著半邊身子替他撐傘,可他從來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魏豪叫他小然,果然他就是魏豪手機里滿滿的收件箱和通訊記錄里的小然,安昕自嘲地笑起來,對他,魏豪從不曾有過那般呵護的神情。
他只會說,安昕,我只對你是真心的。
可是他到底有多少‘真心’,又給了多少人?
不知不覺地,安昕一直在發呆,想起許多從前的事,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想起。他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一桌冒著熱氣的菜色全都已經變得完全冰涼,久到連滲入發間的香檳都已經風干,久到先前議論紛紛的其他桌客人都已經紛紛結賬走人了。
安昕只是那麼坐著,可是魏豪一直都沒有回來,甚至沒有來一個電話。
安昕木然地抬起頭,餐廳里的燈光亮得有些晃眼。他四下看了看對著路過的服務生招了招手,微笑著說︰「麻煩你,我要結賬。」
結賬的時候,安昕一直微笑著,即便是看到那個比他一個月工資還高的數字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將幾張紅色的錢塞回了錢包里,平靜地掏出銀行卡遞了過去。
先前的事整個餐廳的服務生、甚至連後廚房的大廚師也听說了,可現在安心卻一直掛著猶如春風拂面般的笑容,而這個笑容確實讓收銀台的服務生接過銀行卡的時候禁不住地有些手顫。
離開前,安昕忽然想起那個男孩說自己的話,不要臉的狐狸精麼?安昕鬼使神差地拐進了洗手間去,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了半天。
安昕揪了揪自己的臉,狐狸精?想不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有被人指著鼻子罵‘狐狸精’的一天。
雖然眼楮是大大的、鼻子翹翹的、嗯,下巴也是尖尖的,可他也頂多能算長得很秀氣或者可愛而已,哪一點哪一塊兒像狐狸精了?!
安昕忽然有些憤憤,臉上的微笑也出現了裂痕。再說,那個叫做‘小然’的憑什麼罵他是狐狸精啊!明明是他先和魏豪在一起的,明明他才是小三,就算有狐狸精也應該是他才對!
偏偏是魏豪陪他過生日這天,莫名其妙地被罵了還被潑了一身酒,明明受害的是自己,可是那人一哭,魏豪竟然頭也不回地就追著他走了。
想到魏豪毫不留戀地立刻走人的時候,安昕的鼻子忽然一酸,一個沒忍住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安昕低下頭,用手捂住嘴,壓抑地哭了起來。安昕用手背擦去眼淚,有什麼好哭的!他不願在人前哭,不是為了躲起來自己偷偷哭的!
正當安昕慶幸還好這里沒有別人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搭在他肩上,一個微微有些冷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安昕?」
安昕被嚇了一跳,怎麼都擦不完的眼淚也立刻就被嚇退了回去,心里一瞬間有些莫名的期待,他一抹臉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看清面前的人並不是魏豪的時候心又狠狠地抽痛起來。
「果然是你,」來人松了口氣似地,也看到他臉上的異樣和白襯衣上染著的酒漬,偏冷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關心,「你……還好吧?」
「嗯……」安昕把眼淚忍了回去,眼楮卻不敢直視對方,只是那聲音里的哭腔他卻沒有辦法掩飾。
見安昕不看自己,來人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好幾年不見,你……還記得我吧?」
「柳…學長……」安昕還是低著頭,只是從回答中表明自己記得。
「嗯。」柳季白听到這個稱呼挑了挑眉,但因為他性格本就偏冷並沒有說什麼,彎子想看清安昕的臉,淡淡地問道︰「怎麼了?怎麼躲在廁所里哭?」
「沒、沒什麼……不是哭……」因為柳季白突然地靠近,安昕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抬起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擦。
柳季白看安昕的樣子越發不明所以,只是安昕不想說他也就沒再問,就只說︰「……那…洗把臉吧。」
「哦。」安昕听話地卷起袖子彎腰洗臉。
柳季白就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直到安昕洗得差不多了才打開消毒櫃,拿了一條方巾遞過去。
方巾是溫熱的,捂在臉上干澀的眼楮舒服了許多。安昕半天才擦干了臉,一抬頭發現柳季白還在看著自己,忽然覺得很難堪,有些局促地說︰「那、那我先走了。」
柳季白點了點頭,安昕才走兩步,突然又听到柳季白問他︰「你一個人回去?」
「啊?嗯,」安昕眼神暗了暗,「……其他人…先走了。」
「嗯,」柳季白臉上沒什麼表情,忽然想到什麼卻是頗有些感嘆地說︰「看來你駕照終于考過了啊,恭喜。」
安昕呼吸一窒,忽然覺得臉有些熱,尷尬地說︰「沒,大一那年我不是把一個考官撞進了醫院嗎?所以人家說永遠都不讓我考了……」
柳季白嘴角一抽,,這事他听說過,當年還挺轟動的,所以剛才以為他有駕照了才會恭喜他。突然又說起,柳季白頓了一下,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麼,隨口道︰「呃……節哀。」
「呵呵,」安昕有些哭笑不得,「那我先走了,學長再見。」
安昕說著,手已經搭在了洗手間的門把上。
柳季白停了一瞬間,皺了皺眉忽然說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