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後頭的南淑不得不走進藥鋪。
「還以為你一輩子不回來。哼!」徐聚背著手,慢慢從里間踱步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南淑,臉上一驚。
「南瑪瑪……」徐聚掃了游甯一眼,見他臉無表情,眉頭一皺,更是不清楚怎一回事。
「徐大夫幫小淑看看。」游甯伸手虛引,指示南淑坐到徐聚身邊。
南淑硬著頭皮坐下,「徐大夫,我就是有些頭疼,眼楮疼,沒別的毛病。」南淑見徐聚目光清明,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心想這個大夫本事應該不錯。心里更加忐忑,別是看出自己其他問題來了。
應該不會的,醫生又不是佛道徒,不可能看出自己附身的秘密。南淑滿腦子亂想,臉上不由露出惶惶的神色。
「南瑪瑪請把右手放在這里。」
南淑依言照做,徐聚輕輕搭上南淑手腕,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又讓南淑換一個手。如此這般,又過了一會。
「肝陽上亢,需疏通肝氣。」徐聚拿起筆,龍飛鳳舞寫滿一張紙,交給候在旁邊的小童。
「多加一味甘蛇。」
徐聚眯眯眼楮,揚手招回小童,在紙上添了一味藥。
「肝氣郁結嗎?」
「脈象上看是。」
室內一陣沉默。
小童取藥過來,南淑伸手要接,卻被游甯搶先一步。
「我……」
「我送你回去。」
南淑忍不住瞪大眼楮,「游公子……」
「小淑。」
南淑見游甯一臉受傷的表情,下面的話在嘴里轉了又轉,最終沒說出來,「阿甯,我自己回去。」
游甯不答話,只靜靜看著南淑,仿佛南淑臉上有什麼值得深究一般。
南淑被看得不自在,別開臉避開游甯的視線。
「回去有轎子,我認得路,阿甯你還有事情要辦,我不耽誤你…….」
「不耽誤。從來都是不耽誤。」
南淑听得兩耳發熱,眼角掃過游甯漆黑的雙眼,只覺得里面有一個漩渦,吸引人不自覺深探。
回去的路上,游甯依舊走在轎子旁邊,南淑失了看街市的興致,悶悶地抱著兩個孩子,苦苦思索。怎麼辦,怎麼辦?游甯一路跟自己回去,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未等南淑想出個招數,只听見咯一聲,轎子和地面踫撞,緊接著,竇瑪瑪洪亮的嗓音傳過來。
「游公子送主家瑪瑪回來了。這是藥嗎?我來我來,趕緊熬了,主家瑪瑪晚飯後能喝一碗。」
南淑挑起簾子,走下轎,正好看見竇瑪瑪風風火火跑回去。
「游,阿甯,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小淑,我以為你挖去滿院竹子就是想通了,想明白。」游甯目視小院子,「竹雖有風骨,卻不如滿院果樹,花苗生機勃勃。小淑,人死不能復生。與其郁結于胸,不如遣情于世間。」說完,游甯轉身。南淑以為游甯要走,舒一口氣,冷不防听見游甯又說,「章日的啟蒙先生,我倒是有一位先生能介紹。他雖然說不上學富五車,也是三年前上榜的秀才。在縣城附近小有才名。束修也比城東文秀才處便宜一半。」
南淑看著游甯,張張嘴巴,「那,那勞煩阿甯。」
「你我之間,不必言勞煩。」游甯目光落在南淑臉上,「章日過了年就該五歲,開春後,我帶那位先生登門造訪,你看看是否合適。」
「好。」開春後,就是離現在起碼四五個月時間。南淑暗暗想這段時間自己至少可以從竇瑪瑪嘴里套些話出來。
游甯目光閃了閃,意味不明,卻沒說話,轉身離開。
南淑看著游甯走遠了,才大大舒一口氣。和這個人說話真累,游甯不像竇瑪瑪,不用套話,自己就把話統統倒出來,和游甯說話還得時時刻刻想著自己有沒露餡。南淑搖搖頭,原本裝頭疼,現在頭真的疼得像裂開一般。
抱起章月,牽起章日小手,慢慢走進章家小院,關上門。
原本走得不見蹤影的游甯慢慢走出街道陰影處,看向章家小院。這次回來,原本想盡力一試,但半路上得到消息,南淑把竹子統統挖走,游甯滿心歡喜以為等待多年,南淑終于放下章令。盡管剛見面那會,南淑抗拒的態度令游甯傷感,但現在的南淑卻在自己堅持下接受建議,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有機會?
就一來一回的半天功夫,游甯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淑不同了。不像從前般清高,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息。就連那聲多少年沒听過的「阿甯」,也終于听見。
「南淑自從和章令成親後,一直稱呼你為游公子。阿甯,你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陰影處又轉出一人,正是藥鋪里的徐聚。「但是我怎麼覺得南淑變了許多,好似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不過,這變化不是壞事。至少對你游甯來說不是壞事。」
「是不一樣了。」游甯低頭,嘴角以難以察覺的角度彎起。
「不過看南淑的樣子似乎不是很樂意看見你。」徐聚挑挑眉毛,故意潑游甯冷水。
游甯哪里不知道徐聚心思,「十四歲之後,他從來都不樂意見我。但我樂意見他。只要他樂意听我的,我就有機會。」
徐聚悶哼一聲,目光投向另一處住宅。
游甯轉身就走。徐聚急忙追上去,「你上哪里去。」
「喝酒。」
「好,到你家的酒樓去。」
「你請客。」
徐聚挑眉,「游大掌櫃,游大東家,剛剛你帶人來看癥,我可沒收你診金。這頓酒當診金。」
「兩壇。」
徐聚咬咬牙,「好。你就吝嗇,多請兩壇酒能把你的酒樓喝窮了嗎?」
「喝不窮,但能喝死你。」
徐聚臉色一黑,埋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