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起 交好

作者 ︰ 南平晚歌

南淑不說話,只替章日理理衣服,牽了小手走回大廳。

梁童和梁雲秀也被這一變故嚇了一跳,梁雲秀舉起手掌,看看歪在一邊的小樹,狠狠心,啪一聲,落在梁童的小上。

梁童小身體抖了抖,扁扁嘴,沒哭。

梁雲秀估量今日出門時,梁童身上穿得多,剛才那一巴掌就算用盡全力,梁童頂多痛上那麼一會兒,可能連紅印子都不會留。

南淑牽了章日入來,竇瑪瑪適時送上熱水給梁童,章日洗手臉,成瑪瑪幫忙挪桌子,放在大廳中央,擺好碗筷。

「都是些家常菜,梁瑪瑪隨意。」南淑喚醒章月,牽了小手出來,坐在自己旁邊。

梁雲秀掃一眼餐桌上的菜式。一個大湯碗裝了粥,一碟餅,聞著有淡淡的雞蛋香,一碟薄片糕,炒得金黃,一碟白羅,切成小塊,但看著似乎和平常吃的不一樣,一碟青菜,說是青菜,但葉子一看就知道是不新鮮的,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還有一碟,也是白羅,和另外一碟對比起來,一個是炒的,一個是蒸的。

梁雲秀看著桌上的菜,眉毛不由得皺起來,但很快又舒展開。

「過些日子就到大年節,我想著那是得天天吃肉,現在就提前清清腸道,吃得清淡些。」

「這是雞蛋餅,梁瑪瑪嘗嘗。」南淑用干淨的筷子夾起一塊雞蛋餅放到梁雲秀碗里,又夾了一塊給梁童。

梁雲秀制止不及,唯有看住梁童,暗示他,吃兩口。

梁童抿抿小嘴,大概覺得因為自己挑釁,才導致章家的果樹斷開,勉勉強強咬了一小口。梁童眼楮一亮,用鼻子大力嗅嗅,是雞蛋味,沒錯啊。但咬咬嘴里的雞蛋餅,沒有雞蛋那種腥味,軟軟的,好吃!

梁童夾起雞蛋餅,大大咬一口。一旁的梁雲秀正在準備詞句,如何解釋自己的外甥不喜歡吃雞蛋,聞到雞蛋腥味就討厭。冷不防看見梁童大口大口咬雞蛋餅,梁雲秀差點咬掉自己舌頭。

「小,小童,你……」

「好吃。」梁童塞了滿嘴的雞蛋餅。

南淑笑著給梁童勺了一碗栗子粥,「慢慢吃,喜歡吃雞蛋餅,等會帶點回家吃。」

「好。」梁童又是大大咬一口。「謝謝南瑪瑪。」

梁雲秀驚疑不定,夾起雞蛋餅,細細咬一口。有雞蛋的香氣,卻沒有腥味。

「這?這是用雞蛋做的?」

「雞蛋和面粉。要做的好吃,關鍵用好的面粉。但是這些面粉是竇瑪瑪買的,梁瑪瑪想要,等會兒我去問問竇瑪瑪在哪里買的。喝口粥,栗子粥冬天吃正好。」南淑遞了一碗粥給梁雲秀。

梁雲秀勺一口栗子粥。軟軟綿綿的粥入口即化,有栗子的香味,卻不成塊狀,需要咀嚼。熬粥的米不是精米,似乎是糙米,但入口的口感卻不像蒸煮出來的那些,粗糙難入口。

「栗子粥補腎,糙米呢,有利于身體內腸道蠕動,易于消化。」

「什麼?」

「呃…….就是對身體好的意思。」

「哦。」梁雲秀又喝了一口,覺得不錯,又多喝了好幾口,不知不覺間竟然喝一碗。梁雲秀模模肚子,有半分飽。眼楮不由得看向另外兩碟白羅。有了栗子粥和雞蛋餅的經驗,梁雲秀已經不懷疑這兩碟白羅的美味。

動筷子夾了一塊煎得金黃的白羅薄餅,咬一口,香脆爽口。

「里面的是白羅?」

「除了白羅,還有臘肉,蔥和干菇。」南淑替梁童又勺了一碗粥,笑眯眯看著三個小孩子,自己捧了勺子,一口一口吃得開心。

「小童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吃飯啊?」

「啊?他啊,家里有僕人侍候著,他非得要自己拿勺子,我大哥哄不過來,唯有讓他自己吃。原來想著他做不好,過兩天,新鮮勁過了,就好。誰知道,這孩子憋了一口氣,居然頓頓自己吃,就是不讓人喂。」梁雲秀說話間有驕傲,有無奈。

「孩子有志氣,是好事。」

「還志氣呢。說到底不就是一個尼人,大了還得嫁人。」梁雲秀嘴里說著,臉上神色卻不似批評。

「多吃些,別客氣,廚房里還有呢。」

「好。」梁雲秀依然自己最多再吃半碗,誰知道,一碗栗子粥下來,又吃了四塊煎白羅。那碟蒸的,只能伸長脖子看,想吃?模模肚子,哪里還能吃得下。

「我讓竇瑪瑪用碗裝起來,梁瑪瑪帶回家慢慢吃。」

「這怎麼好意思?」過來開導不成功,弄斷了人家的小樹,現在又吃又拿。自己不過送了兩對小孩子穿的棉鞋,一塊普通布料過來。對比之下,梁雲秀挺不好意思的。梁雲秀想拒絕,又不甘心吃不到蒸白羅。

南淑哪里會讓梁雲秀為難。「梁瑪瑪就是客氣。我這是送給小童吃的。梁瑪瑪往後多來幾趟,小童也過來。章日章月也有個伴。」

梁雲秀一想,也對啊,現在富陽街除了自己和範瑪瑪,誰願意走進章家小院。當即笑著答應了。

南淑和梁雲秀又說了一會兒話,見三個小孩子吃得差不多,開始眯了眼楮打瞌睡。梁雲秀便起身告辭。

南淑帶著兩孩子送到小院門前,從竇瑪瑪手里接過籃子,送到成瑪瑪手上,「有空了常來坐坐。」

梁雲秀滿口答應,帶了梁童出門。

梁童出了院子門,還不斷回頭向章日揮手。章日卻懶懶得靠在南淑身邊,打著小哈欠。

「別人向你揮手,你得揮手回禮。」南淑點點章日腦袋,領了孩子入門,卻不讓他們睡覺,而是在大廳坐下,讓竇瑪瑪把大廳收拾干淨。

「知道今日錯在哪里嗎?」

吃飽飯,章日的瞌睡蟲都跑出來了,想著什麼時候爬上床好好睡一睡,冷不防听見南淑問話,瞌睡蟲統統跑清光。

「阿瑪,阿…….」

「哥哥又做錯事?」

章日垂下腦袋,玩弄著衣角,「我,我不該爬樹,弄斷了樹。但,阿瑪,梁童說我不會爬樹,說我像尼人。我不是尼人,弟弟才是。我會爬樹!」說到後面,章日昂起腦袋,一臉不甘。

「會爬樹的就不像尼人。誰說的?」

「梁童!」

「這是梁童原話?」

章日想了想,好像不是哦。偷看一眼南淑的臉色,又垂下腦袋不說話。

「你們在院子里爬樹,我都看見了。梁童是說,忸忸怩怩的,真像尼人。小日,是不是這樣?」

章日想了想,點點頭,腦袋垂得更低。

「小日,會爬樹,你可以大聲說出來,但不會爬樹,也沒什麼好丟人的。阿瑪就不會爬樹。爽快認了,才是娑人該做的。猶豫不決,畏首畏尾,不是男子漢所為。」

「阿瑪是尼人。」大概是被梁童頂撞梁雲秀的大膽行為刺激到,章日反駁起南淑的話。

南淑好笑,小孩子的思路很簡單。章日覺得不會爬樹傷了做娑人的自尊,所以特別捉住這點不放。說著說著,又回到原點。

「那又是誰說尼人就不會爬樹,會爬樹的就是娑人?」

章日抬頭要說,猛想起剛才的對話,苦了臉搖搖頭,「沒。」

「那是你自己定義的?」

章日不知道定義是什麼意思,猜測就是自己想的意思。點點小腦袋。

「還記得在田莊,阿瑪說過什麼?」

「阿瑪說,不知道的要虛心求教。」

「在今天之前,小日會不會爬樹?」

「……不會。」

「小日可以坦白承認,然後請求梁童教你。不會就是不會。小日可以向張初兄弟求教,為什麼不能向梁童請教呢?」

「他是尼人。」

「小日啊,」南淑伸手摟住章日,「這個世界很大,能人異士極多。沒人可以保證事事都會,也沒人敢說知道得多的一定是娑人。凡事不恥下問,才是做人應有的態度。不懂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不懂裝懂。小日你想想,如果今日你爬不上去,是不是等于在梁童面前證實你不會爬樹。倒不如一開始大方承認,別人也會覺得你胸襟磊落。如果今日你爬樹的過程中,不小心摔下來,傷了身體,傷筋動骨,就得請大夫,吃藥臥床。這些後果你可想過?」

章日搖搖頭。

「小樹斷了,可以重新請人再種一次,但身體受傷了,有些傷害可能要背一輩子的。小日要記得。」

「阿瑪,我以後都不爬樹了。」

「找一個好師傅,跟著他好好學,學會了,就能爬樹。」

「阿瑪,我可以爬樹?」章日的眼楮又回復了神采。

「前提是乖乖找一個師傅學好了,再爬。而且爬樹的時候,要有人在旁邊看著。」爬樹哪里需要什麼師傅,山村里長大的孩子,自己就能模索出一套爬樹的訣竅。南淑這樣說,無非不想打擊章日的信心,以後做事縮手縮腳的,同時也要教會他,凡事不能沖動,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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