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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壯壯完全愣住,她在來之前曾想過海爾媽會對她說的話。
她應該會讓自己離開海耳與常弘,應該會讓自己少來纏著海耳,應該會痛斥自己的奸猾,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讓自己與海耳在一起。
「你需要什麼條件,都可以開口。」海耳媽道︰「朱/小/姐,請不要誤會,我從不認為你是那起愛錢財的虛浮女子,我說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想表明一個思想一只要你能和海耳在一起,讓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可是海耳要是知道這件事,他不會高興的,他不會要一份由母親求來的感情。」朱壯牡搖頭︰「而且,我和海耳……他從來都沒有想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曾經我甚至向他表白過,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所以我想他對我的感情,應該不是你想象中那樣。」
朱壯壯也已經糊涂了,海爾對自己的感情到底如何,她不得而知,曾經她不止一次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甚至說出願意與常弘分開與他在一起,可是海耳並沒有任何正面的反應,她一直以為他對自己的感情不過爾爾。
可是那天在山上,看流星雨時的握手,還有他墜入懸崖前對自己的那個微笑,都另有深意。
朱壯壯真的糊涂了。
最後還是海耳媽道出真相︰「海耳自小多病,小時候時常被周圍的小孩子欺負,每次都是常弘挺身而出,保護他。常弘是個好哥哥,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他都會讓給海耳,所以海耳一直將他看成比哥哥更神聖的人物。海耳喜歡你,我是母親,我當然知道,他的房間枕頭下,一直放著一張你的登記照,你從不知道,是吧。他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善歡卻表達不出。而等他願意表達時,卻發現你是常弘喜歡的女弦子。海耳不可能去奪他一直以來當成英雄的大哥所愛,所以他只能將他的那份愛放在心里。更重要的是,朱/小/姐,我知道你也是喜歡他的,你對海耳有感情,這也是我敢于來找你的原因,你的愛對于海耳並不是施舍,你們是互相有感情的一對,你們應該在一起。」
朱壯壯腦袋是混亂的,像是塞進了太多的東西,她理不清,只能搖頭,拼命搖頭︰「不,我已經是常弘的女友了,我不可能……這樣對常弘太……不行的,我的感情上也不能接受。」
「常弘那邊我會去說的,我知道這樣做對不起那個孩子,可……海耳他,又還有多少日子呢?我不過想讓他開心一點。」要到此刻,海耳媽才露出了哀哀的母愛︰「未小姐,你是不是擔心我兒子的病?裁明白,這對你來說也是不公平的,要把愛放在一個隨時可能離開這個人世的男人身上,而且你還那麼年輕。但朱/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使海耳以後……去了,我也會全權照顧你余生的生活,你是我永遠的媳婦,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不不不,不是因為這個,阿姨,我和海耳之間的感情很復雜,不是說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這件事等他恢復之後我會慢慢和他溝通。而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常弘會因為……海耳的病就答應分手,如果是這樣,當初他怎麼會和我在一起呢?」朱壯壯還是搖頭,此刻的這些話不像解釋,更像寬慰一對自己的寬慰。
「常弘的自尊心太強了,你覺得在你和海耳的這件事發生後,他心里還能與你回到過往嗎?還有,我太了解我的姐姐和姐夫,他們需要的兒媳婦與你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你和常弘在一起定會遭到他們的反對,即使嫁了過去,憑他們兩人那種性格,你的日子也不見得能過得舒坦,且這樣一來,還會造成常弘與他父母的不和諧。」海耳媽勸道︰「朱/小/姐,我覺得為了你和常弘著想,你們還是不要在一起比較好。」
看朱壯壯咬著下唇不說話,海耳媽再補上一句︰「其實我知道常弘最近也很糾結,他爸媽看上了付陽陽,一直想要讓她和海耳在一起,付陽陽這個孩子雖說有點冷,可卻適合進他們家。常弘和她在一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朱小姐,你覺得呢?」
朱壯壯什麼也投說,只是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般,軟得癱在了椅背上。
短短的這麼幾天,就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朱壯壯只覺神智昏昏,什麼也想不出,從茶樓回宿舍後便感覺身上不舒服,當夜發了一場高燒,還好大嬌童意她們整夜照顧,忙了個人仰馬翻到天亮時好不容易才退了燒。
結果當天中午,常弘便打來電話說要見她。
朱壯壯掙扎著下了床,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不過一夜,競瘦了那麼多一可惜了那麼多的大白饅頭。
下樓之後,朱壯壯一眼便看見了宿舍樓前的常弘,他似乎一夜投睡,雙眼通紅,嘴角有青色的胡茬。就這麼一晚,兩人竟遭受了這麼大的煎熬。
「上車吧。」常弘打開自己那輛牧馬人的車門,朱壯壯點點頭,听話地坐了上去。
印象中,他們倆從未有過如此和睦的時刻一—他從未有這樣的溫柔,她也沒有這樣的听話,曾經夢想的那一刻卻在這樣的狀況下出現,實在是諷刺。
常弘一路將她帶到一處城中心公寓式住宅,直接上了29樓,進了一間快要裝修好的新房。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一陽台,裝修用的是原木,色彩多為米色,看上去溫馨舒適,很適合小兩口居住。
「你喜歡這間屋子嗎?」常弘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喜歡。」朱牡壯不明所以,只能依照直覺回答。
「這間屋子,本來是我買來作為我們新家的。」常弘重復道︰「本來是這樣的。」
朱壯壯怔住,再給她多長兩個腦袋她也不會想到常弘居然將他們的未來已經準備好。
這里的裝修風格,是他一遍遍構想出來的。
這里的每一顆釘子每一個螺絲每一塊地板,都是他親自跑去市場購買的。
這里的裝修並不豪華,可看著卻令人覺得很是舒適,全是他辛苦的功勞。
朱壯壯終于明白,為什麼他在這些日子總是沒有時間來看自己,原來他除了忙學校的事情,還要來這里監工,就為了早日弄好屬于他和她的房子。
而她呢?卻和海耳去了山上,看流星雨。
朱壯壯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無論多少淚水也洗刷不了她身上的罪孽。
「我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將你帶到這里,把鑰匙交給你時的情景,可人算不如天算,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分手。」常弘一步步走到牆角,那里有幾桶油漆。
「分手」兩個字讓朱壯壯渾身一顫。
她瞬間明白了常弘今天帶自己來這里的目的,他是想要毀掉這里,和她做個了斷。
意識到這點,朱壯壯的心瞬間縮緊,她抬起眼,看著常弘將油漆蓋子打開,把油漆全部灑在了家具上牆壁上,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迅速,很快,這個家就被毀了,由美好毀滅成丑陋不堪的。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房子我不要了,感情也不要了,朱壯壯……你這個人,我也不要了。」常弘一下下地潑著,仿佛在傾酒著自己對朱壯壯的感情。
朱壯壯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去,將他給環腰抱住,哭泣著︰「常弘不要這樣子,是我錯了,可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堪,請你相信我,如果你願意,以後我一定會乖乖的,我不會再惹你生氣,我會當一個好的女朋友,好不好?」
常弘停下了動作,朱壯壯的耳朵貼在他背脊,她听見他的聲音從身體內部傳出,好似沾染了血氣︰「不是那樣不堪?那些跟你們上山的人親口告訴了我,在火堆邊你們講述著你們浪漫的認識過程,在流星雨下你們手牽著手。朱壯壯,難道你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他們在撒謊?」
他用力一掙,朱壯壯被推倒在地,衣服上也沾上了油漆,狼狽而骯髒,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朱壯壯抬頭,常弘的身影在她淚水中扭曲︰「朱壯壯,他們說得對,你應該和海耳在一起,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你是要和我分手嗎?」朱牡壯輕聲問︰「常弘,是嗎?」
「我馬上就要進D市的部隊,每年也只有一兩個假期,估計很少時間會回來,這樣也好,時間一長。我們都會忘記彼此。」常弘閉上眼楮︰「就這樣吧,朱壯壯,我們就到這里。」
朱壯壯徹底明白,常弘不是那起欲擒故縱的人,他說結束,必定是結束。
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而且,朱壯壯想,常弘離開她應該是件好事一—他值得更好的。
朱壯壯站起身,慢慢地一步步沿著來時路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便自虐般地想起一遍自己與常弘過去經歷的時光,原來只有等失去時,才會知道什麼是珍貴。
走出大樓,朱壯壯回頭,看著29樓的那個窗口,那里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她看著那個人影,輕輕地說道︰「教官……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