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生沒有再說什麼,只問了我的行程,又簡單囑咐了幾句,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樣子他根本就不知道金融風暴的事。既然老爺子都把消息告訴蘭衍了,那為什麼不通知杜平生呢?
回到江城已是晚上十一點,機場內依然人來人往,蒼白的燈火映出每張面無表情的臉。
公司里的司機早已等候在外,見我和楚穆出來,連忙過來伶行李。
「莫小姐,我現在就要趕回公司。因為事情緊急,可能要等司機送了我以後才送你回家。」楚穆說惚。
我哪里好意思再添亂,連忙擺手,「我自己打的回公寓就行,你忙正事要緊。」
「可是,蘭先生吩咐過」
「真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這里是江城又不是外地,沒什麼問題。」我一把拖過司機手中的行李,「我要真有什麼事的話,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你就放心吧。溫」
司機茫然的看著楚穆,不知該不該搶回我手中的行李。楚穆皺著眉,正猶豫不決,身後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轉頭,然後看見杜平生正如沐春風的笑看我。
「杜先生。」楚穆連忙恭敬上前。
「相思就交給我吧,你自便。」杜平生說。
楚穆一副了然的樣子,點點頭就和司機離開了。
杜平生幫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里,一臉溫和的拉著我手,「累了吧?我現在就送你回公寓好好睡一覺。」
「不,我睡不著,我想回蘭氏。」我說。
他微微嘆口氣,「我知道你心里著急,但你想想,蘭衍一回來就呆在辦公室沒出來過。你就是去公司,也只能守在外面等他們開會。這樣非但幫不了他的忙,反倒還讓他擔心,何必多此一舉。」
「我、我可以給他們倒茶沖咖啡,或者叫外賣!」我據理力爭。
「相思,其實你真正牽掛的不是公司,而是蘭衍,對嗎?」杜平生的臉龐籠上一層陰郁。
我心中一怯,「哪里的話,蘭氏我也有股份,擔心理所應當。至于蘭衍,你知道他自從回國後就一直身體不好,我前段時間還拿書砸他,我心里有些愧疚也是自然的」
他捏了捏眉心,不言不語的掀開我欲蓋彌彰的衣領,「那麼,這個痕跡是怎麼來的?」
「蚊子咬的!」我做賊心虛的拉了拉衣領,將那塊曖昧的紅印重新遮住,「走得急,不然我肯定投訴那家酒店。」
他不答言,眉也不抬的握住我手,「相思,我們結婚的日子遲遲沒有定下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和我結婚?」
我身子一僵,喃喃道︰「其實,我有很多缺點,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
他手一頓,許久後用手指在我掌心輕輕摩挲,溫和的低垂著眉眼,仿佛專注著手中動作,口中似乎不經意的說,「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好,那麼我呢,又何嘗不是」末了,他抬起頭對我笑了笑,「你知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介意。況且,我恐怕比你想象的差得更遠。」
我愣了愣,心中一窒,不知如何回答。
他似乎也並不在意,兩人默默相對無語,直到我感覺手都已經被他握得發麻,他才放下我的手,撫了撫我的臉頰說︰「不要再任性,我送你回公寓。」
我應了一聲,便見他轉身走向車的後備箱。
本以為關于金融風暴影響蘭氏的事幾天就能解決,畢竟我從沒想象過,世上還有老爺子都不能解決的事。
可是顯然我過于樂觀了,事情的嚴重性遠遠在我意料之外。自老爺子從美國趕回來,整整一個星期,會議室的門都始終保持著緊鎖狀態。蘭衍父子和公司的幾個元老一直都呆里面,除了吃喝,我幾乎都要懷疑他們每天都是睡在里面的。
因為消息封鎖,蘭氏上下,包括很多高層,都不知道這些天的會議到底在討論什麼,一時間人心惶惶,忐忑不安。直到一天有消息傳出,蘭氏因為並購同行公司遭遇阻礙,所以才連日連夜開會解決,所有人的心這才終于踏實了下來。
畢竟蘭氏這幾年一直都在擴大規模,並購的大小公司也多不勝數。蘭總小心謹慎的態度也是路人皆知,所以這次開會這麼多天也不足為奇。
我坐在員工餐廳里,卻根本不能從大家的閑言碎語中得到半點安慰。因為我知道,放出的並購消息不過是蘭衍他們安撫人心的障眼法,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早已波濤暗涌。
見不到老爺子,也見不到蘭衍,我實在不敢想象,會不會真的有一天,當會議室門打開時,出來的是一張張冷若冰霜的臉,然後用著絕望的口氣向全公司宣布,「這次,我們無能為力了。」
不過,在這種郁悶的日子里,也有一身輕松的人存在。
一個星期沒見,杜平生看起來卻是更加的精神煥發了。
「幾天沒見,怎麼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他為我倒了杯茶,神態閑適。
我哪里有心思品茶,偏頭想了想,終于還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問,「你為什麼沒去開會?」
他將手上茶杯「啪」的一聲放在了桌上,卻是一臉的風輕雲淡,「爸爸沒有讓我出席會議,我想,是因為沒那個必要。」
「可你是他的兒子,而且你還有蘭氏的股份!」
「那又怎樣?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參加過蘭氏的高層會議,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
「那真是太奇怪了。」我輕輕扣了扣茶杯邊沿,「你的能力有目共睹,現在公司正處于風口浪尖,老爺子沒道理連楚穆這個外人都信任,卻不信任你這個兒子啊。」
「或許他不信任的,並不是我的能力問題。」他喃喃的說,臉龐浮起淡淡憂傷,「從他讓我接管C.L開始,我就一直努力,想著有一天也可以幫他。就算做不到排憂解難,至少也能分擔一點憂慮。可是,這些年來我漸漸發現,他給我的一切,不過都是一種補償的方式。他不需要我這個兒子盡孝,也不在意我做的事是對還是錯,更不會關心我的成功能否為他帶來榮譽。其實他不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麼娛樂公司,也不是大家都趨之若鶩的股份。我想要的,僅僅是他這個父親可是,血緣關系,是我們兩人之間僅此的關系,僅此而已。」
我只知道他溫和風雅,卻從不知他心里如此寂寞,一時也不知怎麼安慰,只得不痛不癢的說了句,「也許是他不善于表達。」我對他這句突然冒出來的問話弄得雲里霧里,「甘心什麼?」
「你的生父,你的母親。」他表現出難得的激動,「如果不是爸爸,你的生父就不會自殺,你的生母也不會帶你遠走高飛。你本來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可是這一切,都被爸爸毀了。」
「不甘,那又能怎樣呢?他養育了我二十年,雖然一直沒有公開我的身份,但從沒有虧待我。千金小姐該有的,我都有。甚至,他還給了我蘭氏的股份,為的只是讓我走回正途。」我無波無緒,雖然老爺子是我的仇人,可是這二十年來,他視我為親生女,處處護我的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杜平生蒼涼一笑,「相思你懂嗎,這就是他的方式!他想補償一切,他以為可以補償一切!可是你看看,在他心里,我們的地位永遠比不過蘭衍。」
他把蘭衍的名字提到面上,我的心又開始揪著疼了。蘭衍也有自己的苦,也有自己的痛,可是他從不向任何人傾訴。即便面對我,也一味的偽裝。為的只是,不讓我擔心。
「我不會就這樣過一生。」杜平生忽然變了一張臉,咬咬牙切齒。
他這個表情我從沒見過,陌生且無情,我不安的問︰「你想干什麼?」
「我要拿回理應屬于我的東西!」他的眼神里透著我從未見過的決絕。
拿回應有的東西?也就是說打算正式與蘭衍抗衡宣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