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和出國一樣快,在與ler數度溝通無果之後,陸習果斷地選擇了回去。
思北的病情不能再等,他要她活著,長久地活著和他一起,看過流年。
美國的日子愜意而舒適,她的病情成了她不願提及的禁忌。
如果能假裝不知道,和他一直這麼快樂,就算突然死去,她也自私地覺得可以。
沒有回他們的家,而是回到了別墅茆。
陸習說,是因為有張媽照顧,對她身體更好。
旅途的勞頓,加上畢竟是個孕婦,回到別墅喝了點粥思北便疲倦地睡下。一直在她身邊陪伴的陸習這才斂了笑容,走了出去。
岳父在書房等著他蚊。
這個決定太大,即便要一意孤行,也得征求長輩的意見。
簡單地陳述了病情,他極力表現得像是一個專業的醫生,病情的凶險在他嘴里不過是幾個數字,幾個專業名詞構成的一段話而已。
顧父眉頭皺得駭人,思慮了很久才緩緩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做不做手術,都有可能會死是麼?」
陸習搖頭︰「不做手術一定會死,而做手術還有20%的希望。」
「她肚子里的孩子……」顧父沉吟著。
「等不到那個時候。」他面上說得平靜,內里心如刀絞。
見岳父還是猶豫不決,他只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我的導師拒絕做這個手術,因為預後情況會很不好,而且成功率很小,這個決定是發自從他的職業道德以及美國醫生對自己手術的存活率的真實考慮。從客觀的情況來講,現在做手術,最差的情況是植物人,好一點的失憶或者失去部分腦部反射功能都極有可能,但是仍有20%的希望能夠還給您一個健康的女兒。孕婦無法做這個手術,而且藥物以及多次的檢查也對胎兒影響太大。如果不做手術,或許她還能安靜地有一年左右的生命,足夠等到小八生下來。可我們就是在和時間賽跑,白白浪費六個月,誰都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
「你說世界最好的醫生不願意做這個手術。」顧父又問。
「目前我在全美的排名是前十。」
顧父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尋求同意的時候,眼神中還是毋庸置疑。
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個女兒,似乎長大以後就一直多災多難。這樣一個劫難,她能過得去嗎?
他謹慎地點頭︰「我讓小西他們勸勸她,你其他什麼都不用多想,去年她的幸福交給你,現在,我把她的生命也交到了你的手里。我相信你是真的一切為她好,所以,別的不用再說了,多陪陪她讓她開心。」
陸習松了半口氣,感恩地退出去,回房間躺在思北身邊時,才發現她並沒有真正睡著。
「我活不了多久了對不對?」
她躲在他的懷里,突然地發問,幾乎把他嚇了一跳。
「胡思亂想,該打。」他說著,象征性地在她上輕輕一拍。
她只是順從地再往她的懷里湊了湊,低聲說︰「陸習,我愛你的。」
他的手緊了緊,小北,我會留著這句話,等著你完全好起來對你講一輩子。
……
失去小八那天,天氣很好。
眼淚早已經流干,身體的疼痛遠不如心底的傷感。看著原本隆起的小月復恢復平坦,臉色蒼白地好像血都流干。
「我們以後會有很多的孩子,他們叫小九、小十、小十一。我們會告訴他們,他們曾經有一個姐姐叫做小八,她很堅強,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我們的圓滿。」他握著她的手,仿佛永生永世再不會放開。
抱著他哭泣,這樣的傷痛,不是那樣一句兩句話可以撫平。
可他們,願意去努力。
手術的安排,在半個月之後,那天的天氣,依舊很好。
「陸習,昨晚我夢到了小八。」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看著他,虛弱的笑,「她長大了好多,喊我媽媽,讓我抱抱她。」
「傻,夢都是反的。」陸習慌張地安慰她,不知道這個夢意味著什麼。
「可是,真的好真實。你說,我會不會真的去陪她了?」思北傷感地看著陸習,本能地抗拒即將到來的手術。
「不會的,不要亂說。」
陸習握著她的手,下意識地攥緊,惹得她一聲低呼︰「疼。」
回過神松手時,實習醫生和護士都已經來到病房,熟練地做著術前準備。
兩個人之間就突然多了這許多人,明明是為了他們能夠繼續在一起很久而存在的人,此時看來多余又惱人。
「我不要做手術了。」她打起了退堂鼓,任性地一塌糊涂。
四周的醫生護士都因這句話而愣住,面面相覷地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不要任性了,都這個時候,你還孩子氣。」他眉頭皺著,穿過人群,走到她面前。
語氣是責怪的,帶著一點點寵愛。
「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做,如果,做完手術我醒不過來了怎麼辦?」決定做手術以來,第一次她這樣地擔心,是因為那個夢麼?
那樣一個不祥的夢。
「你不會醒不過來的,听話,給你做手術的是我,你還擔心什麼呢?」他安慰著她,不讓她看到自己也因她的話而心生不安。
「可是……」
「沒有可是,就像我們之間沒有如果,因為我們只會有一個結局。」他模著她的額頭,強硬地打斷她的話,然後床漸漸地移動,向手術室的方向。
眼淚幾乎又要落下,她害怕得幾乎想躲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再不出來,慌不擇言地拉著他的手,仿佛只有說話能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幫我和爸媽說,我愛他們,還有爺爺,小西姐……」
「他們都在等候區,你手術完了會自己說的。」繼續打斷她仿佛遺言一樣不吉利的話,他不要听這些,真的不要。
移動的病床突然停下,那扇玻璃門內,他曾經無比熟悉,今天卻是他的最神聖的殿堂。
「陸習,我愛你。」她看著他說,期待著他的回應狠心地不去理會她的話,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他要留到她回來再說。
這是他自私的小秘密,讓她想著一定要回來,回到她的身邊︰「乖,一定要回來。」
她失望地看著他,即便心有靈犀地洞悉了他的念想,依舊忍不住的失望。
如果她真的死了,听到的最後一句話,依舊不是他的愛。
任性地伸出手把他頭拉下,唇與唇相觸之間,兩個人都在顫抖。
這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她主動地吻他。
如果听不到那句愛。
至少將他的氣息銘刻。
她說︰「陸習,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好好地幸福。」
沒有你,怎麼會有幸福?
傳上手術服,陸習在無菌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刷手。
透過玻璃能看到躺在手術台上思北,滿頭秀發已經被剃得一干二淨。
曾經她總是問他,是綁起來好看還是披著好看。
沒了秀發的遮掩,她的眼楮顯得尤為大而明亮,他刷完手走進手術室時,麻醉師正在麻醉。
她看著他,隔著那麼多人,眼里依舊只有他。
期待而又無助,像個迷失的小鹿。
他心中柔軟地無以復加,快步走上前,伏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出了那句她想听而不得的話。
她微笑,覺得無比圓滿。
手術進展地困難重重,腫瘤的位置比他預想地還要糟糕,浸潤到周邊的組織稍有不慎都會有嚴重的後遺癥。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魔怔,手術室也不如往日的輕松,安靜地連根針掉下來都能听見。
陸習停了手。
難道,小八你真的要把你的母親從我身邊帶走嗎?
不可以,誰都不能把她搶走。
深吸一口氣。
陸習突然開口,打破了手術室的沉寂︰「湯琪,你有女朋友麼?」
湯琪當然知道手術台上的是陸太太,陡然一被問,緊張地連話都沒法好好說︰「啊……有……有的。」
「你這麼忙,幾乎都住在醫院了,她會怪你麼?」他又問。
「其實埋怨還是有的吧,她是我大學同學,學會計的,工作比我輕松很多,不過還算體諒我。」湯琪雖然不理解,但是說起女朋友總是有些溫柔。
「再忙,也得抽時間陪她。」陸習又說。
湯琪嘿嘿地笑著︰「嗯。」
「顳葉腫瘤移除的注意事項是什麼?」
陸習終于平復了心情,隨口問著,手又開始忙碌起來。
湯琪的話並沒有過他的腦子,可依舊本能地問出些刁鑽的問題。有時湯琪被問得面紅耳赤之間,手術室還能發出一陣善意的微笑。
這才是手術啊,他想著,終于完成了最後一步的縫合。
煎熬的六個小時終于過去,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連見到家人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成功嗎?不成功嗎?留著湯琪去解釋吧。
腦中一片空白,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跌跌撞撞地走到思北的病房,坐在床邊的他終于變得鎮定。
他握著思北的手,看著她安詳的面容,時光開始空洞。
洛謹謙出現了,然後又走了,說的什麼他記不清又記得那麼清。
思北的家人來了,也走了,還留了些人在屋里,說的話也根本沒有听進耳朵。
護士進來了,走了,好像以前認識,又好像所有護士都長成一個模樣。
天黑了,然後又亮了,這樣的一天居然過得可以這麼快。
可是,她為什麼沒有醒來?
小北,你怎麼可以不再回來?
「可能會失憶?這也太狗血了吧?」還記得听到手術進程的她夸張地表情,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能輕松點。
「狗血麼?」
「當然狗血啦,那我就是言情女主啦,手術完了之後我就完全忘掉你了,然後看上了一個不相干的路人……你不覺得好玄妙麼?」她樂滋滋地拿自己打著趣。
「你不會忘了我。」這樣的結果,那時的他也不能接受,只是一臉的不高興,摟著她。
她只能笑著順著他的背︰「不會忘的。我一直覺得,就算,我忘記了你,我也會記得我愛你。」
可現在,他發現,只要她能醒來,忘掉自己又怎樣呢?
只要她能好好地醒來。
整整一周,陸習都維持這一個姿勢一個位置坐在思北病床邊,累了就在床邊趴著睡會兒。
陪伴他的只有安靜的,偶爾發出一聲的機器,還有始終一言不發的思北。
俊逸的臉變的滄桑,仿佛突然老去許多年華,皺紋攀上眼角,胡茬爬上下巴。
他知道,時間越久,醒來的可能性就會越小。
最寶貴的一周就這樣過去,他還能殘存多少希望?
每天每天,他都會在她耳邊呼喚,讓她醒來看看自己。
小北,為什麼你不醒來?
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那些我想像普通丈夫一樣陪你做的事情。甚至我們還沒有舉行過一個完整的婚禮,連婚紗照,都沒有。你不覺得遺憾嗎?
你是生氣我嗎?
如果生氣,就醒過來,你想怎樣懲罰我都可以。哪怕你真的不記得我了,轉而愛上別的男人都好。
只要你醒來。
你是想小八了嗎?
可是爸爸媽媽爺爺還有小明,那麼多人想著你,我們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小八嗎?
「陸習,已經一周了,你也該休息了,別她醒來了你又病倒了……」顧望西看不下去地走了進來,從來不知道陸習會深情至斯。
「我不想和你談這個。」他開口拒絕。
有什麼好談的呢,他又不是沒談過。不過是一周過去了,他能在她身邊度過許多個一周,許多許多個,只要她醒來。
「陸習,我知道我在神經外科沒有你有發言權……可是……」又一周過去了,洛謹謙也看不下去地走了進來。
那些風險那些可能性那些結果,早就像本能一樣長在他的腦子里,只是提到就會心痛地沒有辦法呼吸。
「她的腦電波活動已經越來越微弱……」
「還有不是嗎?」他強硬地打斷他,像只備戰狀態的獅子,「她是我的妻子,我支付了費用,我也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所以請你出去。」
洛謹謙看著陸習,嘆了口氣。「小北,他們都覺得你醒不過來了。」趕走了洛謹謙的他好像剛經歷一場戰役,聲音顫抖著,「可是,你一定會醒來的,因為你舍不得我。」
沒有回音。
如同以往的幾千幾百句話一樣,沒有任何回音。
不只是聲音,陸習整個人也莫名地開始發抖,像初冬掛在樹枝上苟延殘喘的黃葉一般,瑟瑟的。
顫抖的手攀上她的臉,那樣的溫暖︰「小北,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我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生命。」
他頓了頓,吻上她的唇,無論如何繾綣,她自一動不動。
她就像個睡美人,而他卻不是那個可以把她吻醒的王子。
「小北,你舍不得我的。因為你知道,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小北,我求你,求你醒過來。為了你自己,更是為了我。我們多麼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們荒廢了多少時間才走到現在。只要你睜開眼楮,只要一眼……」哀慟至極的時候,反而欲哭無淚。
時間,依然在流逝。
顧家的人來了又走了,不管抹了多少眼淚,他依舊還在,堅定不移。
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拉開窗簾對她說,早安。
他故意地視而不見是,監視器上的腦電波已經趨于一條直線。
他說︰「小北,今天的太陽真好,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他又說︰「今天食堂的東西真難吃,惡心壞我了,你快點醒過來,我們回家去嘗張媽的手藝。」
他還說︰「今天有個護士送我禮物,她可能喜歡上我了,可是我和她說,我只喜歡你一個。你高興嗎?」
他就那樣在他身邊陪著她,就好像她只是個賭氣賴床的孩子,隨時會因為他的引誘而忍不住打破自己的偽裝。
陸習看著思北,時時刻刻地微笑。
陽光拂面時,他說︰
小北,終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真的,我相信。
————全文完————
後記︰
年少的時候,我們總是會透支彼此的愛,卻不知道愛情根本經不起這樣那樣的折騰。
我們說,愛得不夠久,並不是真的不夠久。而是我們總是用了錯誤的方式在錯誤的時間對待那個對的人,小北和陸習不管怎樣,最終是在一起的,因為他們除了一輩子的相守,再無遺憾。
原本想給大家一個喜劇,奈何簽了出版,網絡版有許多的地方講得不夠好,如果希望看到他們美好未來的,等待實體書吧。
總算保住了坑品,我很欣慰,多送幾百字,我更欣慰。
雖說新文是仙俠,可能和大家的口味不一樣,不過不妨移步試一試嘛,個人認為進步很大哦~~
仙俠寵文《迷仙引》,大概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