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汗味混著青草的芳香縈繞在我身邊。一絲一縷沁襲著我的鼻端,牽引著我最沉睡的魂靈,漸漸地,我從黑暗的無意識中緩緩蘇醒了過來。
好舒服啊……
我抱著的是什麼?厚實又溫暖,一陡一陡地很有規律,讓我的頭疼腦暈全身酸脹乏力都減輕了不少。
好想,抱緊了,再也不要放開了……
腦子里亂亂地想著,手臂不自覺的使了微弱之力,將懷里那個很舒服的「東西」,抱得更緊了一點。
「蘇梓妍,你醒了嗎?」。
耳畔傳來程舒揚的聲音,他似乎挺累的,說話時都在喘著粗氣,但他的聲音還是依舊很明朗,很有磁性,很好听。
是啊,他的聲音一直都挺好听的,怎麼我以前就沒發覺呢?
也不知為何,一听到他的聲音,原本還有些恐懼的心情即刻平穩了下來。
大約是因為本來深處無法判定的陌生地方。總有一些對未知事物的膽怯,但一听到近處有熟人的聲音,這膽怯的心也稍稍安穩了一些吧?
程舒揚……
第一次發現,有你在,還是很好的。
他問醒了嗎,我很想回答說我醒了,但是卻無力開口,仿佛魂靈與已經分開,模糊思維再也無法控制乏力身體的行動了。
程舒揚!程舒揚!我焦急地在心里向他大喊。
我已經用盡了全身氣力,仍然無法發出聲音,甚至連眼皮都動不了一下。完了,哀家難不成真變孤魂了?
「沒醒也沒關系,反正你別著急,毒針我已經給你拔出來了,毒血我也幫你吸出來了,傷口都愈合了。上次我中毒針後三天就好了,你的狀況比我當時還好很多,肯定比我好得更快。小憶和那幫大內狗腿子也沒再追來了,你別擔心。我看那幫狗腿子根本沒打算要咱們性命,只是那個小憶……哎,我當初就覺得她有問題,你還說人家只是小孩子,我多心了,你呀你,就這毛病,光看表面就相信別人了,你說我該表揚你心地純善還是罵你頭腦簡單啊?」
程舒揚又是安慰。又是恨鐵不成鋼似的抱怨,我被迫默默地聆听著,心里著實有些柔暖的感動。
順便提一下,我兩認識了十年有余,第一次他罵我而我沒有不服氣地回罵,我應該在此地,挖一個坑,種一棵樹,然後提筆寫點狗屁不通的詩詞歌賦,特此紀念一下。
「還有溫度和心跳,應該還活著吧。蘇梓妍你可別這麼不爭氣地掛掉了,我可不想以後吵架都找不到對手了……雖然知道你听不見我在說什麼,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天就快黑了,你別怕,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的!」
他這話說得很有男子漢氣概,讓我小小地崇拜了一下。
不過我的崇拜正在開頭還沒有結束,同時他的話音剛落了一下下,一聲狼嗷不知在哪座山頭不合時宜地響起,程舒揚驚得身體一震,頓時停住了腳步。
哈哈哈。膽小鬼,害怕了吧?
我在心里嘲笑他,剛才還一副英雄樣,眼下那狼還沒過來呢,怎麼就腿軟了?
嘲笑之余,我也不禁擔憂起來,萬一狼真的來了,就憑程舒揚這麼一個養尊處優的紈褲公子,再帶上我這麼一個半死半活的拖油瓶,咱們兩個不成人家一窩子野狼的晚餐才怪!
說不定還會有老虎啊烏鴉啊來分食,一啄一啄一口一口啃噬我的肉,余下的殘骸留在地上,任憑風吹雨打電擊雷轟無人管,還會被某個過路的無辜少女驚叫著踹到山谷下面摔成粉末,最終做了地下肥料任植物吸收……
惡,光想想都覺得心口發疼,還是期盼程舒揚早點找到出口的好。
程舒揚突然開口道︰「你們要干什麼?!」
啊?!我一愣。
這不是在跟我說話吧?
「呵呵呵,干什麼?小子,老子可是這山頭上的大王,你路過我的地盤,就應該給老子們進貢!」
粗魯的聲音一喊完,四面一片起哄聲。
糟糕,原來程舒揚停住腳步不是因為听到了狼的咆哮,而是遇到了山匪。
這是哀家人生第一次遇到活的山匪,興奮之余不免開始擔憂,听說山匪和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尤其是山匪,自己人品不良娶不到良家女子做老婆,就喜歡去搶,搶回來做什麼壓寨夫人。成日天呆在不見天日的山洞里給他們斟酒,日子那是相當的慘烈。
裴誠的父親就曾剿過一次匪,浩浩蕩蕩拉了一大隊女人回來,我還和落英混在人群里偷瞧,那些女人莫不是哭哭啼啼大喊冤枉的,說自己本來就是山匪搶去的,怎麼還要當做山匪親屬一起問斬呢?
女人們最後到底問斬了沒有我無從得知,但眼下遇到這些山大王,萬一一不小心瞧上了我,哀家以後可就要跟野人一樣住山洞了,多慘啊!
不,最可怕的情況不是他們瞧上我,而是瞧上了程舒揚。
最近男風盛行,大街上十步一個斷袖,萬一恰巧這山大王見我家程舒揚生得明眸皓齒容止可觀,一個不小心就戀上了,搶回山上去做了壓寨……男寵,到時候身為直男的程舒揚肯定會拼命反抗,其中最顯眼的一個舉動定是說出我是他妻子的事,然後惹得山大王醋意大發,一怒之下把我賣到青樓里去……
哎呀呀呀,我才不去青樓吶,那些恩客長得一臉餿樣你還要笑臉相迎。老鴇子個個與落英一樣喜歡yin笑——那種地方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地獄,只有色中惡鬼才會饑不擇食地來求食。
哀家不是色門中人,對地獄不感興趣……
也許賣到青樓去還算好結果的,如果人家大王醋意大發之後直接把我大卸八塊拿去喂豬了呢?
再者說,山匪們有時候沒吃的,也要吃人的,尤其是姑女乃女乃這種年輕人,肉女敕嘛……小道傳聞,卻不可不信。
我正陷入各種淒慘幻想中,程舒揚惱怒的聲音卻響了起來︰「你是山大王,我是皇帝爺。誰該給誰進貢?讓開,好狗不擋路!」
「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找死呢?!」
哎喲你個皇帝爺程舒揚,你就不知道人家人多勢眾你就低眉順眼一點啊?現在保命要緊!保命要緊啊!
該死的程舒揚,該死的他的強大到變態的自尊心!
「大王!大王!你看這女的,長得也不算難看,賣到窯子里去當姐兒,應該值得了幾個錢吧?」
「你們要干什麼?!滾開!」
在程舒揚咆哮聲中,我被許多雙粗糙壯實的手拉扯到地上來。
「給我放開她……啊!」
相搏的聲音夾雜著程舒揚的慘叫,一定是這群土匪流氓在圍毆他。
可憐程舒揚僅有的那一點砍柴練出來的力氣,也因背我爬山而消失殆盡,此刻面對這些悍匪無情的拳腳,定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
我癱在堅實的泥土上,動彈不得,耳邊環繞著程舒揚的慘叫和咆哮。此時我無法保護他,心內自責不已,但另一方面又真想也沖上去踹他兩腳,好好罵罵他這個自大狂——明明都我為魚肉了,你還逞什麼強啊?道個歉服個軟,好言幾句舍財免災就算了嘛,這家伙還非要跟人家嘴硬!
「喲,發燒了呀?呵呵呵呵,」一只粗糙的手捏上了我的臉蛋,「這娘們還挺水女敕,哥幾個今天就拿你打牙祭了!」
打牙祭?姑女乃女乃長得不好看你也不至于把我吃了吧?!
嗚嗚嗚,空穴果然不會來風,哀家今日要親身證明,土匪吃人的傳統確實是有的!
「混蛋,有本事跟我打,你們別踫她!啊!」
脖頸上一陣微涼,加上程舒揚那樣一吼,我想多半是那群土匪在解我衣扣。
我問候他全家雌性親屬的,敢踫我,姑女乃女乃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啊!!!」程舒揚一聲怒號,同時又一聲不知來自何人的慘叫,喧鬧之後。四周突然神奇地安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他祖母的,小兔崽子造反了啊!」捏我臉蛋的惡心土匪一邊罵著一邊離開了我。
糟糕,一定是程舒揚又惹惱了他們。
「啊!」這一聲,是剛才那個惡心土匪發出來的。
我似乎听見了人體倒地的聲音。
是程舒揚嗎?是程舒揚嗎?我心急如焚。
「滾開!」程舒揚咆哮著,「再敢過來的人,下場跟這混蛋一樣!「
不是他,他還活得好好的,他在靠近我,我能感覺到……心里的大石頭終于擱了下來。
「你們別再過來!不要再過來了!」程舒揚似乎有些瘋狂,難道那些土匪在步步緊逼?
「臭小子,竟敢殺我兄弟,兄弟們給我上,把這小子剁成肉醬!」
我心內一驚︰程舒揚殺人了?
完了,這群土匪本來就是沒人性的,听他們的起哄聲就知道他們現在是鐵了心要取程舒揚性命,完了完了,程舒揚你個大白痴,還不快跑啊!
「住手!」一聲厲喝響起。
這聲音,沉穩又富有磁性,好熟悉,好像是......藍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