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小子程舒揚給我定做的，是一個鍍銀的鐵鐲子。雖說沒有珍奇的寶石瓖嵌，沒有華貴的材質，但上面的花紋還是挺好看的。
我愛不釋手地撫模了一陣，指著上面粗糙的紋路，抬頭問道︰「這是什麼花兒啊？」
「芙蓉吧，或者是牡丹，不清楚。」程舒揚漫不經心地聳肩搖頭。
我生氣了︰「你給我定做的鐲子，上面是什麼花紋你都不知道？！」
這、這也太隨意了吧，明顯就是不尊重我！
程舒揚見我又要發怒了，趕緊擺手道︰「我是叫師傅弄個龍鳳花紋在上面的，但是他說他弄出來不好看，不如弄朵花。問他弄什麼花，他就說看做鐲子時的心情……」
听了他這番解釋，我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抬手就要打他。
程舒揚一邊閃躲一邊求和︰「喂，今天你是大壽星，可不能亂動氣啊。」
我一想，也是，難得過一回生辰，就算有氣也得改日再報。
算了，放過他吧。
我把高舉的手放了下來，將手腕抬高，讓不知紋的是芙蓉還是牡丹的鐵鐲子與我的臉頰交相輝映，相映成趣，然後用魅力十足的眼神望著程舒揚，嬌聲問道︰「你看，好看嗎？」。
程舒揚的眼神在鐲子與我的臉之間來回晃了幾轉，然後點頭道︰「好看。」
哼哼，給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不好看啊。
再說了，哀家本來就好看……
「就是人丑了點。」他接著補充了一句。
作坊里的人們全捧月復大笑起來。
「舒諦你個臭小子，活膩了啊？！」我暴怒地沖出作坊，那臭小子卻早哈哈大笑著跑到大街的另一邊去了。
我沖動地拋棄了小女兒的矜持，追著程舒揚滿街叫打，鎏金坊的老板娘站在作坊門口扯著嗓子大叫︰「喂，你們兩個還沒付余款呢！」
付完鐵鐲子的尾款，程舒揚余下的銅板已經不多了。
他站在櫃台前，背對著我，掂量著手上的十幾個銅錢。雖然看不到他緊蹙的眉頭，但望著他的背影，我仍然感覺得到他的憂心。
「怎麼了？」我湊過去問他，「是不是錢不夠了？不夠的話，我這里還帶了些碎銀子。」
「那怎麼行，今天我請客，不花你的銀子！」他回頭來堅定地拒絕了。
這家伙，還真是固執。
我睜大眼楮看著他道︰「可是我今天想吃萬福樓的珍饈烤鵝腿啊……」
他心虛地看著我︰「那鵝腿要多少錢一只啊？」
「嗯，」我偏頭想了一下，「大概一兩銀子一只吧。」
「一兩銀子一只？！」他驚訝地差點跳起來。
我笑眯眯地挽起他的手臂︰「所以還是我請客，走吧！」
「不行不行！」他一把甩開我，「我說了不花你的銀子，男子漢大丈夫的……」
這家伙又要發表什麼大丈夫宣言了，我扯了扯嘴角，雙手一攤道︰「我又想吃，你又沒錢，那怎麼辦？」
他為難地皺了一會兒眉頭，拉著我小聲問道︰「嗯，那個，能不能吃點便宜的，等以後有錢了我們再去吃那個烤鵝腿吧？」
「不行，壽星最大，我今天就是要吃那個鵝腿。」
其實我並非無理取鬧，那個烤鵝腿我也並不是非吃不可，只是……哈哈哈哈，我就喜歡看這家伙左右為難抓耳撓腮的樣子，好好笑！
程舒揚急得團團轉，忽而定下腳步，死死盯著我道︰「你真的要吃？」
「是，我就是要吃！」我堅定地叉腰挑眉點頭。
「好！我……我去打劫當鋪也要給你買！」
見他還真氣勢洶洶地跨向街尾的當鋪，我趕緊拉住他︰「喂，我突然又不想吃烤鵝腿了，我……我想吃西大街的白玉湯圓，還要芝麻餡兒的！」
程舒揚回過頭來，沖我露出他有生以來最奸猾的一笑︰「娘子，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我真恨自己沒那麼大腳力，一腳把他踹到街中央去。
在我為自己憤懣不平之時，他高高興興地拉起我的手，快快樂樂地往西大街蹦去。
「老板，來一碗黑芝麻餡兒的湯圓！」坐在街邊上的老攤子里，程舒揚扯著嗓子招呼生意和這頂頭的太陽一樣紅火的老板。
「好 ，客官您先請坐，馬上就來咯！」來的都是客，老板做了幾十年小攤子生意，能把一個鮮女敕的小攤子做成如今這個小有名氣的老攤子，全靠他這種熱情的待客之道。
程舒揚笑呵呵的樣子看得我牙癢癢，忍不住道︰「喂，一碗湯圓就把我打發了啊？」
「一碗湯圓？誰說是一碗湯圓？」
「你不是只點了一碗湯圓嗎？」。
「啊，那個啊，那是半碗湯圓。你一半，我一半，正好團圓。要是叫來兩碗，不成了你團你的圓，我團我的圓了嗎？不吉利的。」程舒揚振振有詞。
我撇嘴不語，錢不夠就直說嘛，何必搬出這麼多歪理來？這世上，還有比這男子更能胡編亂說的人嗎？
一碗湯圓……姑女乃女乃難得當一回壽星，不行，不能這樣便宜了他！
「舒諦！」我喚他。
「嗯？什麼事？」他還沉浸在自己那一瞬間的能說會道狀態里，久久不能自拔地傻笑著。
我跟他攤牌道︰「我呢，也知道你沒什麼錢，但是，無論什麼樣的借口，一碗湯圓也決不能打發我這個大壽星！」
「那你還想怎麼樣？反正我今天絕不會花你一個銅子！」看來他今日是鐵了心要當個不吃軟飯的主了——雖然那些錢，都是他流血流汗賺來的。
我鄭重地給他承諾︰「我這個要求很簡單，根本不需要錢。」
「不花錢？」他挑眉看看我，猶疑了半晌後，終于點頭道，「那好吧，為夫答應了，娘子你請講。
我邪惡地嘿嘿一笑︰「我待會兒想去大佛寺拜佛，過河時你要負責撐船當艄公，還要給我唱艄公調子！」
半個時辰後……
盛夏時節，百草豐茂，晴空遼遠，青山點點，湖光灩瀲。虔誠而快樂的游人們乘著一葉扁舟，悠悠緩緩，劃波而行。
身在此般美如畫卷的景致中，令人不禁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忍不住豎笛橫簫，悠悠揚揚地吹它一曲。
孰料雲淡風輕之間，一陣破鑼般的嗓音猛地驚天響起，頓時風雲變色草木含悲千山鳥飛絕。
「喔唷！ 喲！誰家的妹子水靈靈喲，一笑兩個酒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