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地望著台上。傳說中的晏紫姑娘在一陣來歷不明的薄霧中裊裊婷婷地走了出來。
媚眼如絲,粉面含春;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三笑勾盡天下凡人心。衣帶飄飄兮如落shen臨水,清眸流盼兮若西子再生。
絕艷牡丹花……
此名是如此的庸俗艷麗,完全配不上她的天成美姿,簡直在玷污她的清婉娟美。
如此絕美的女人,她到底是下凡的天仙子,還是入塵的百花精?
答案是︰當然都不是,因為她……她……
我與程舒揚雙雙震驚了。
眾人都被他的顧盼生輝給勾走了魂兒,鬧哄哄的台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听到一絲雜音了,無論男女老少,通通為這個冒牌「晏紫姑娘」的至美之貌目瞪口呆著。
我也目瞪口呆著,但在看清楚「絕艷牡丹花」的真實樣貌之後,我驚得月兌口而出︰「……」
音還在喉嚨里打轉,程舒揚已經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他與我附耳輕聲道︰「別亂叫,待會兒我們去後台找她。」
對,不能亂叫。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個冒牌的我到底作何打算,若剛才沒有程舒揚的阻攔,我一個不小心叫了出來。只怕就會讓她的計劃化為泡影。
清純中帶了點誘惑,風情中又包含天真的「晏紫姑娘」表演完了,在雷動的掌聲中告別了廣大觀眾。
她一下去,程舒揚趕緊拉著我往後台奔去。
然而後台的前面竟然人滿為患,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攢動。花女們的休息區入口已經被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給封住了,大家都在門口努力跟壯漢們抗爭著,卻每每被人家給直接丟進了旁邊的人工湖里。
哀家身子骨弱,經不得那冰冰涼的夜間湖水,只好將硬闖的計劃給直接叉掉,轉而做軟服低,可憐巴巴地哀求著︰「這位大哥,請您放我進去吧,我跟晏紫姑娘是認識的!」
我這話一出口,人家壯漢大哥還沒來得及回答,後面那群色鬼們全跟著起了哄︰
「對對對,我們都是認識的!認識的!跟晏紫姑娘是老相好啦!」
相你頭!我回頭狠狠掃視了幾眼這些不誠實的色鬼,你們這樣一叫,姑女乃女乃要進去還有戲麼?
果然,人家壯漢大哥一見這麼多人都口稱與那個「晏紫姑娘」是老相好,面上立馬就露出了輕蔑之色︰「你看吧,大家都認識晏紫姑娘,都想去見她,怎麼辦呢?」
「我真認識她啊,那、那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幫我傳一下話嘛,你就說舒諦求見,求求你了嘛!」
「什麼舒諦贏諦的。快滾快滾!」
我百般哀求,可憐得連眼淚花子都快溢出來了,但那大漢卻是鐵石心腸一般,雷打不動地在門口穩穩當當地堵著,打死也不肯退讓半步。
我急得沒法,但又不想就此放棄,只好依舊站在原地思考下一個能順利進去的方法。還在思量之時,那位壯漢大哥居然開口道︰
「這位姑娘,我看你也是個良家女子吧,怎麼可能認識晏紫姑娘呢?快回去吧,你看你相公,為了防止別的男人踫觸到你身子,這麼拼命地擋住你,多辛苦,多好啊。」
我相公?我愣愣地回頭一看,卻見程舒揚正直直地站在我身後,展開雙臂,以一人之力擋住了後面那群餓鬼搶食一般瘋狂朝前涌動的男人們。
怪不得,在這麼擁擠的人群里,我卻沒感到一點被前壓後夾的痛苦,也沒惡心地發現那只不規矩的豬蹄子刻意或者無意地踫觸到我。
程舒揚…….
我感動地凝視著他。他也有些吃力了,額頭上汨出了層層細汗,但還是在努力地為我制造一個比賽後台門前絕無僅有的松閑空間。
「別看著我,我只是擔心你會被後面那群野豬踩成肉泥而已。」某人斜眼望天,打死也不承認是在保護我。
嘿嘿嘿,我心里偷偷暗笑,這家伙還真是死要面子,都跟我表白過那麼多回了,還怕再在人聲鼎沸的人群里承認對我的關愛?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看你,我就不看你吧,就讓你自己慢慢去咬牙去後悔、去怨恨我干嘛不對你千恩萬謝再賞你幾句會听得你飄飄然的夸獎吧。
我回過頭去,繼續可憐巴巴地哀求︰「大哥說的是啊,你看我相公這麼辛苦,你就幫我去跟晏紫姑娘說一聲‘舒諦找你’吧……」
壯漢白眼一翻。
「求求你了嘛,你看我是個女的,不會對那位姑娘造成什麼危害……」
「這年頭的,男子好斷袖,女子好女風的,世風不好啊。」壯漢大哥用一句憂國憂民的感嘆拒絕了我。
我無奈,只好使出殺手 ——利誘!
掏出五兩雪花銀,悄悄擱在他手上︰「大哥,行個方便吧?」
哪知道人家氣節高著呢,仍然拒絕︰「你拿回去吧,晏紫姑娘吩咐了,只要我們牢牢守住門口,待會兒一人賞十兩銀子!」
一人十兩銀子?我驚得下巴都掉了三寸,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那家伙哪兒來這麼多錢啊?
程舒揚也被驚住了︰「一人十兩。這里起碼有二十個人啊,那家伙是不是把官庫給搶了?」
「你管得人家姑娘哪兒來的銀子,快走快走,晏紫姑娘吩咐過,一只蒼蠅都不能放進去的。」
壯漢正不耐煩地攆著我們,忽然一個女聲響起︰「晏紫姑娘現在說,放他們兩個人進來。」
咦,這聲音是……
我越過壯漢的肩膀一看,哈,果然是落英!
我立即欣喜若狂︰「落英!落英!快讓我們進來啊!」
壯漢看著落英,似乎有些為難︰「這……可是晏紫姑娘說過……」
「你不知道晏紫姑娘的一切事務都交由本媽媽安排的嗎?」。
萬年老鴇就是萬年老鴇,多日不見,她又學會了老鴇子們的經典動作——叉腰怒瞪。
壯漢們無奈,只好讓我們先進去。
後面的人看見我們進去了,更擠得歡了。可憐十幾個粗壯的大漢聯手阻擋,才死死地守住了防線。
落英把我拉到邊上,緊緊攥著我的粉女敕女敕雙手,滿淚盈眶閃爍︰「小姐,可找到你了……」
我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但鑒于此處人多聲雜,實在不宜敘舊,于是提議道︰「這里太吵了,咱們進去說話吧。」
「也好。咱們家的頭牌姑娘說在台上看見了你,叫我出來帶你進去呢。」
我嘴角一扯︰「你好意思說吶,居然讓秀才先生男扮女裝……那丫頭呢?誰是丫頭呢?」
落英掩嘴一笑,那一個寓意「你知道的啊」的媚眼看得我渾身發涼。
于是,推開掛有「一號晏紫」的木牌的休息室房門之後,一個點絳唇、撲粉面、紅頭繩扎了兩個大總角的裴誠就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了。
天雷那個轟啊,風雲那個變色啊,草木那個含悲啊。
我威名在外、英武剛毅的那個「梨花三郎」啊,居然扎著兩個跟葫蘆一樣的總角,還打粉、還點絳唇、還套著一襲紫色小花的布裙子——
額滴個玉皇大帝啊,這裙子也太短了些吧。他一腿的毛都露出來了!
「你發生什麼事了?!」程舒揚瞪著女裝版的裴大將軍,驚詫地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沒有丫鬟,我只好暫時假扮。」裴誠緋紅了臉囁囁道。
雖然向來老實的裴誠沒有露出什麼怨恨之類的情緒,但我們站在這里,完全可以感覺到他壓抑的情緒已經彌漫了整間休息室。
相對于裴誠的羞憤無奈,另一個男扮女裝,還是扮演我蘇梓妍的那個人就顯得輕松愉快多了。
秀才先生滿面春風地坐在椅子里休息,一邊輕搖紙扇一邊朝我們微笑致意。
我想他的微笑是說明,他並不介意把自己從一個儒雅的秀士變成一個傾國的美人。
絕色無雙的秀才先生嬌慵地坐在那里,美得瞬間讓天地都失去了顏色。我甚至可以看見他身後盛放的那一叢叢嬌艷的牡丹花。
我不禁感嘆道︰「秀才先生,你真美啊……」
「那當然……」後面的字還沒念出來,秀才先生自己都覺得不妙,趕緊打住,繼續用微笑凝視我們。
落英與我都憋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秀才先生雖然故作淡定,臉上卻還是尷尬地笑了一笑。
原來外表上雖是個月兌俗出世的美嬌娘,但到底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一張口,本來當男人時听上去十分清朗還略略帶點磁性的聲音,現在一身女兒打扮,就顯得粗魯沙啞了。
程舒揚在我背後輕蔑地嘀咕了一聲什麼,我沒挺清楚,但一定又是對秀才先生的批判。
「哈哈哈,大美人,你現在都不敢說話,待會兒你上台去發言可怎麼辦?」我大笑道。
秀才先生繼續微笑,沉默不語。
落英跟我解釋道︰「我帶著秀才先生代替你報名決賽的時候,就跟主辦方說,咱們姑娘嗓子不舒服,不喜歡出聲的。」
「這樣也能蒙混過關?」我驚異道,「那,宛月她們沒有揭穿你?」
「揭了,但咱們的頭牌美得如此耀眼奪目,那些男人眼里哪兒還看得見宛月那種路邊貨啊?自然是唯我們晏紫姑娘是從咯!」落英驕傲地仰頭,忽而又沖我輕皺眉頭,「小姐啊。你跟姑爺私奔就私奔嘛,怎麼連個字都不給我們留下?害得我們到處找你們!」
久別後,再相逢,自是欣喜萬千,在此欣喜之下我也懶得去計較她的用詞不當,笑眯眯地解釋道︰「沈老鴇,我們不是私奔,是著了小憶的道了,那丫頭原來是程舒陵身邊的人,違背了程舒陵的旨意,又顧了殺手來取我性命的!」
我話音一落,秀才先生喊了一聲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