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遭了?」一直處于低調狀態的裴誠開口問道。
秀才先生打著哈哈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咱們都沒有提防到小憶那丫頭。」
「確實沒有提防住,」落英有些自責地說道,「剛出來時,國舅大人就跟我說過,小憶那孩子有些不對勁,要我們多加防範。只是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個小孩子而已,太成熟也是因為童年太淒慘了,所以也就放松了警惕,沒想到……」
「你還警惕了嘛,我根本就沒想過,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居然也會有殺人的心。」一想起這個,我又不禁為小憶惋惜不已。
「是啊,真沒想到啊……」落英與我一同陷入了沉思,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正色跟我說道,「小姐,听說老爺遭罪了。」
老爹遭罪了?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多行不義,活該!
「是麼?什麼罪啊?聚賭**還是貪污受賄?」我饒有興趣地問,「判斬立決沒有?」
最好判個五馬分尸什麼的。先不說我娘的悲慘遭遇,這老種豬當年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事情也沒少干,要把他這些罪行一一抖出來,只怕他有八個腦袋也不夠砍!
落英很可惜地搖頭︰「罪名是貪污受賄,目前只判了革職查辦,念在他是皇親國戚的份上,還沒把他關起來呢。」
革職查辦?
程舒陵是不是看在他是我爹的份上,才這樣做的?
我真想一個勁兒蹦到金鑾殿去跟他說︰不要給我面子,該殺就殺,該剮就剮吧,你就是明君啊明君啊!
「你爹沒判斬立決,你很失望麼?」程舒揚很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失望?
「我豈止是失望啊,我簡直要抓狂了!這麼好一個為民除害的機會,程舒陵你怎麼就手軟了呢?真是的!」我激動得咬牙切齒捶胸頓足。
可惡啊!可惡啊!
一直處于低迷狀態的裴誠也疑惑了︰「被判刑的人,是晏老板的親爹吧,怎麼……」
「怎麼我這麼不孝順是不是?」我嗤鼻冷笑一聲,「就算你們罵我不孝順,也不能阻止我每天詛咒那老種豬和他的駢婦和他們的女兒一起下地獄去!」
三個男人臉上的疑雲更密布了。
落英趕緊拉著裴誠解釋道︰「誠誠,我告訴你,怨不得我家小姐這麼氣惱,我家老爺真是太不像話了,我家夫人就是被他和蘇妃她娘一起害死的!」
「他豈止害死了我娘,還差點害死我們兩個!他祖母的,真是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這個混蛋,就是把他撕一千片也不能慰我娘親在天之靈!」
越說越火大,要是那老種豬現在就在我面前。我肯定操刀親手了結他!
落英見我又不理智了,趕緊安慰道︰「小姐你放心吧,蘇家被牽連者眾多,以前許多門客都紛紛散去了,這次那些曾經欺負過我們的人,肯定都是凶多吉少的!」
「哼哼,蘇家當真滿門抄斬了,我第一個放鞭炮慶祝!」
全天下大概只有我一人會在听聞自己的家族遭罪之後還如此歡樂吧?沒辦法,我不想掩飾自己對他們的恨意,那是刻骨銘心的恨,是不共戴天的恨!
那麼大一個家族,那麼多血脈相連的親人,從我娘被攆進柴房到她患病去世的那一天,愣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甚至欺辱我們三人者還眾多!
又回想當初我進宮,那些所謂的「親人」一听說我要去當太子妃了,一個個排隊在我門口送嫁妝,等到我被打入冷宮了,就全當我死了一般。
這樣的娘家,不如讓我期盼它快點垮掉好了。
我正氣不過呢,忽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晏紫姑娘。頒獎儀式開始了,請您趕緊上台吧。」
傳話人的聲音是如此溫柔諂媚,我想若不出所料,秀才先生定是奪了花魁娘子的名號吧。
秀才先生站起身來,大喇喇地大步跨到門口,等門一打開,他馬上又裝起蓮步款款的女兒樣來了。
所有人都被他美麗的外表所勾住了魂兒,只有我一人很不厚道地順勢往他腳下一看——哎呀呀,那雙粗大的天足啊,配上這麼漂亮的金絲繡鳳蓮花鞋,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悲哀地別開了眼,不去看某個男人正頂著我的明天踏著起碼大我一倍的腳板,柔橈輕曼地往舞台中央走去。
哀家果然料事如神,「晏紫姑娘」不負眾望地奪了第一。
「太好了!」落英快樂地在我旁邊叫道,「馬上就可以拿到免死金牌了。」
我苦笑一聲︰「拿到又有什麼用?程舒陵根本就沒打算要殺我,要殺我的是跟我一起很久很久的小憶。」
「哪有那麼久啊?」落英道,「小姐你樂觀一點吧,得了這個金牌,就算沒用,好歹也能賣點錢啊。」
我扭頭一想,能賣點錢還是不錯的,于是點頭贊同道︰「說的也是哦,咱們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這塊金牌,你說金牌有多大?能值多少錢?」
「嗯,太祖年間的東西,好歹也算古董吧,還是金子的,又是御制的,怎麼也得值個千兒八百的吧?」
「哎喲喲。你說要是能值一千兩黃金,咱們下半輩子還愁什麼啊。」
「要真值個一千兩黃金,我就用三百兩開個夏州城數一數二的青樓,再買幾個花魁娘子,要秀才先生天天男扮女裝給我倚門招客,只需笑不許說,那些恩客也只準看不準模……」
「那裴誠不是成*公了麼?」
落英一愣,低頭深深思索了一下,決定性地嘆了口氣︰「那就讓他來當老板,我來當老板娘吧!」
我們兩個在台下嘰嘰喳喳地熱烈討論著,忽聞台上一聲粗啞的驚呼︰
「這是什麼爛牌子?哪是金子的?!」
我朝台上一望,只見秀才先生正憤怒地拿著牌子質問頒獎嘉賓。
秀才的話語一出,台下馬上齊齊地發出板凳與地面相磕的聲音。哈哈哈,一定是大家被「晏紫姑娘」的聲音嚇得把凳子都坐歪了!
我還在暗暗嗤笑,落英一個箭步沖到台上去,拿過金牌一看,頓時怒發沖冠︰
「他祖母的,哄本媽媽沒見過金子啊?這分明就是青銅一塊!」
頒獎嘉賓被落英揪住了領口,怒目瞪視,嚇得一頭冷汗直流,慌忙賠笑道︰「這……那金牌只是個听著好听點的說法嘛,上面不是有點鍍金嘛,你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那太祖年間的字樣呢?我怎麼沒看見?!」落英沒等他顫抖著手指指完。又大聲質問道。
「那個,那個,呵呵呵……」頒獎的嘉賓已經開始掏手巾擦汗了。
「又是個噱頭?!」落英臉色一沉,「你們不是說是太祖年間宮廷出品的金牌嗎?怎麼弄個此等廢物來糊弄我?當媽媽我很好騙啊?!」
「沒有沒有沒有,哪敢欺騙媽媽您啊,這個確實是宮廷出品的啊,做這個鍍金金牌的作坊,名字就叫‘宮廷坊’,呵呵呵呵……」
落英正要咬牙發飆,台下忽然有人認出了她來︰「英兒?!」
她正在氣頭上,管是哪個在喊她。扭頭就朝台下咆哮道︰「他大爺的誰在喊姑女乃女乃?」
台下的大爺立即激動地回應︰「是我啊小姑女乃女乃,我是你大爺啊!」
落英一下子愣住了。
糟糕,被認出來了。我來不及多想,趕緊跨到台子上去,一把準備將落英給拖下來。
不料正前方第一排坐著的是三叔公,他老人家借著舞台上兩百個把夜色照如白晝的燈籠認出我來了,一下子激動得不能自己,顫抖著手指指向我,嘴唇也抖抖抖抖了半天沒抖個音節來。
我見勢不妙,趕緊邀請秀才先生合伙把正處暴怒之中的落英弄下台去。
一行五人匆匆躲回休息室,裴誠和秀才聯手安撫正處于火頭上的落英,以防她貿然暴動。
程舒揚把我拉到一邊,糾結了半日,終于忍不住悄悄問道︰
「剛才那個認出你們來的人,到底是誰啊?」
切,我還以為他在糾結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個啊。
我輕松一笑,回答道︰
「哦,那個落英的,是她家家里人,多半是她大伯之類的。前年那人與國丈一起進京時曾與落英相見過,好像還因為落英只會跟著我而沒有去服侍蘇妃對她大動肝火,故此認出落英來也是正常的。至于認出我的那老頭子,是蘇家的長老,我們小輩喚三叔公的,不過我與蘇家人至少五年沒見面,他是怎麼把我認出來我也不得而知。多半是因為我眉目與我娘有些相似,再加上我又與落英一齊出現,所以他猜測出來了吧。」
「哦,你們家人還挺多的,以前來過兩次,就沒把人認完過。」
「哈哈哈,一個都不認識也沒關系,反正你以後再也看不到他們了,」我笑眯眯道,「因為我晏紫和你舒諦,跟蘇家是一點關系也沒有的!」
但是我錯了。事實證明。我話說得太早,樂極生悲了。
第二日一大早,蘇家就來到了鏢局,指名點姓要見我。
我和落英正睡得香沉呢,哪有功夫理會這些討厭鬼,于是立馬吩咐小丫頭去拒絕接見了。
然而來人很是執著,死皮賴臉地在院子里大吼,嚷嚷著說一定要見到我才會走。
我在廂房的床榻上實在被吵得沒法,只好起身去接見。
火冒三丈地踏進西廳的大門,就見一個肥胖臃腫的錦衣男人正在吵嚷。
「鬧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錦衣男子扭頭一愣,看清楚我怒氣沖沖的臉後,旋即眉開眼笑道︰
「乖女兒,快跟爹爹一起回去當皇後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