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淡定地伸手阻止了朝我媚笑而來的親爹。
他看著我推出去的手勢,慕地一怔。
「麻煩你,往後退,退,還要退,對對對,就在那個位置,看見你旁邊的那個芍藥花樣的鐵盆子沒有?對對,就是那個,那是我們家的給旺財和小花洗的盆子,你拿起來,放在你的臉前擋著吧……」
老爹拿著盆子,臉上僵了僵,但似乎又覺得目前還不能輕易得罪我,因此不能像以往那般視我如草芥怒罵。于是在扯了幾回都垮到下巴去了的嘴角,終于那惡心的、諂媚的笑又爬回了他的肥嘟嘟的老臉上。
惡……
我忍住嘔吐的,趕緊轉身欲走。
老爹驚聲挽留道︰「閨女兒,我是你的親爹爹啊!」
親爹?您老賞給我娘一床破席裹身,又把我推進冷宮時,怎麼沒見您如此念父女情啊?
這老不死的極品惡劣爹……
罷了,看他這副叉都叉不出去的熊樣,今天要不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只怕他要在干爹這里鬧翻天。
為了不影響前頭鏢局接鏢處的生意,我強忍著要拿他祭閻羅王的沖動,緩緩回身,挑眉道︰
「哦,是親爹爹啊,你姓什麼來著?女兒我常見沒見過您,都忘記了。」
听到我如此的諷刺,老種豬氣得臉都綠了,但還是不得不滿臉堆笑與我敘天倫︰
「女兒啊,以前你在京城,爹爹在夏州公務繁忙,沒常常來看望你……」
「公務繁忙?!」我差點沒笑出來,「如果逛青樓看大戲半年娶一個小老婆也算是公務的話,那你還真是天下第一大忙人。」
老種豬的臉色由綠轉紫了。
「這……這都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眼紅咱們父女情深,故意來陷害爹爹的說辭啊。乖女兒啊,以前這都怪爹爹不好,爹爹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好不好?」
「補償?你打算怎麼補償,說來我听听啊。」
笑話,他對我與娘親所造成的那一幕幕慘劇,豈是他能活著補償的?依我看,他不如自裁以謝天下吧,這樣興許閻王爺一心軟,也不會特特為他開一個第十九層地獄了。
呼,迷睡未醒,好難過啊。
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慢慢走到主人位上落座,再給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抿一口……嗯,茶葉的清新在口齒間輾轉留香。
老種豬沖我呵呵一笑,那樣子要多猥瑣有多猥瑣,看得努力保持淡定的哀家拳頭都捏緊了。
「爹爹這次來,是送你進宮當皇後娘娘的!」
「什麼皇後娘娘?」
我還沒來得及翻白眼以示對那老種豬的青天白日門的嘲笑,程舒揚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我看了看程舒揚,又看了一眼老種豬,心里忽然一陣好笑︰「哈,老種豬你就慢慢做夢吧,已經把自己練得跟挑山工一樣強壯的程舒揚是不會輕易讓你夢想成真的。」
老爹一見程舒揚,立即大驚失色︰「你……你不是……不是……」
出于對長輩的尊重,程舒咧嘴一笑︰「是我啊,岳父大人,你別來無恙吧?」
我翻白眼。
忘記程舒揚早年和這老種豬有共同的癖好——吃喝玩樂,而丈婿二人也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了。
這下子,只怕要上演一老一少把酒言歡的敘舊戲目了。
哪料老岳父語出驚人︰「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還魂了?!」
程舒揚一愣,旋即笑著解釋道︰「哦,那是亂傳的,宮變那夜,我帶著梓妍一起逃出來了。」
你帶著我一起逃出來了?我詫異地盯著程舒揚,哼,也不知道那晚上是誰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嚇得都快尿褲子了。
然而他的岳父大人顯然還處在難以置信的情緒之中,張大嘴巴傻傻地怔在原地。
程舒揚朝他伸出了友好之手︰「岳父,不信你模……」
老種豬驚得一把拍開了那只包含舊日情誼的手。
「滾開滾開,誰是你岳父了?就你這窮小子也敢叫我岳父?!」
我和程舒揚都被他突然的發飆驚呆了。
不會吧,他以前那麼滿意程舒揚這個皇帝女婿的,還把兩個女兒都嫁給了他。當初每每看到他滿意地望著程舒揚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是在對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傳遞深深幽情。
現在怎麼就不認識了?
「岳父,我是程舒揚啊,你不記得我了?」程舒揚驚訝道。
老種豬沒好氣地嚷嚷道︰
「不記得不記得!你這沒出息的窮鬼,枉我還嫁了兩個女兒給你,本想你給我帶來些富貴,結果你還盡給我帶禍事,真是個掃把星!哼,前些日子看那什麼叱 風雲什麼七日報的,說你這個臭小子詐尸,還拐著我女兒又生了個女兒就跑了,我還以為是那些個江湖人士沒事找事亂說的,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真是……」
我怔住了︰什麼?叱 風雲七日報說我和程舒揚有個女兒?
這分明是污蔑嘛,我哪有什麼女兒啊?
「你的女兒?」程舒揚臉色陰沉地看著我,「誰的?!」
「什麼誰的,我哪兒去找什麼女兒啊?等等,那報紙是不是在說……小憶?」
我腦海中忽而閃過這個念頭。
沒錯啊,小憶一直跟在我身邊,又與我相貌相似,那些窮極無聊之人把她認作是我女兒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過這假消息完全禁不起推敲,我才多少歲,小憶又多少歲了啊,試問天下之人有誰看見過十歲就能生孩子的孩子?
我又不是妖精變的。
「你沒跟我女兒生過女兒?」老種豬斜著眼楮瞪視程舒揚。
程舒揚無辜地搖頭︰「沒有。」
「真沒有?」
「確實沒有。」程舒揚堅定地搖頭。
「那就好!」老種豬放心地回轉過身來,一把將我從座位上拉起來,「走,爹爹給你找了門好親事。」
「老種豬你放開我!」
「岳父大人你干什麼?!」程舒揚硬將我從老爹的豬蹄中搶了回來。
老種豬不介意我罵他老種豬,卻對恭敬有加的程舒揚大動肝火︰
「別叫我岳父,我不是你岳父!我女兒天生的皇後命,什麼叫皇後命你知道不?就是注定要當皇後的命!瞧你這麼沒出息的窮樣,你就配在廚房里面添柴火,哪里配娶我女兒啊。」
沒想到往日那般贊賞他、成日把他捧上天了的老岳父居然來了個翻臉不認人,程舒揚一時間難以置信,臉色慘白道︰
「岳父大人,您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從前你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你撒過尿的地方都是福地,老子我還鞍前馬後伺候你,你听了我那麼多溢美之詞,也從沒見你臉紅一下,哎喲,你還真不要臉哦。現在呢,現在你就是個掏臭糞砍爛柴的窮光蛋,連我家三等僕人也比你體面些!」
「你!」
「怎麼?還想打我?你來呀,老夫現在就抓你去官府,說你拐帶我家皇後娘娘!」
「夠了!」我忍不住怒喝道,「你給我滾出去。」
老種豬得意洋洋地對程舒揚道︰「听到沒有,我女兒叫你滾出去呢!」
程舒揚的拳頭還高舉在半空中,額頭的青筋已經浮現出來了。
「我叫你這頭老種豬滾出去!」我一字一頓地說給他听。
老種豬面有難色地盯著我指著大門口的手指,還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女兒啊……」
「十二師弟,麻煩你把兄弟們都叫來,就說有人來砸場子了。」
門外路過的十二師弟「哦」了一聲,很快就帶了五個彪壯的同門過來。
「你走不走?!」程舒揚憤怒地把拳頭對準了他的豬頭臉。
老種豬對著眼看了一下程舒揚結實的拳頭,又與我做哭狀︰「爹爹是送你去享福啊……」
「兄弟們,給我把這頭豬抬出去丟了!」我沖著師兄弟們一聲吼。
大家很有氣勢地回了一聲「好」,然後抬起老種豬的四只豬蹄子就往門外抬去。
老種豬發出殺豬一樣的叫聲︰「女兒啊,你母親……」
「大家等等,」我示意師兄弟們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我娘怎麼了?」
老種豬四腳朝天地被高高舉著,艱難地抬起頭來看著我道︰
「過……過幾日就是你母親的祭日了吧,難道你都不回祖廟里跟你母親上一炷香?」
祭日?他還有臉跟我提娘親的祭日?天理昭昭,天雷怎麼就沒把他劈成粉末?
我冷聲一笑︰「回祖廟祭我娘?難道你不記得你當初不允許我娘的骸骨進祖墳,也不許把她的靈位放在家廟中了嗎?」。
「那、那都是我早年糊涂,被蘇柔媚她娘下了**藥了,對對對,全怪蘇柔媚他娘,那狐狸精給我下了咒語,我沒辦法啊……」
全屋子的人不約而同地冷笑,這不知廉恥的老東西。
老種豬咽了口口水,繼續道︰「我早就派人把你母親的遺骨迎回祖墳里了……」
「你敢挖我娘的墳?!」我立即火冒三丈。
「你听爹爹說完嘛,我還在家廟里為你母親供奉了靈位,她到底是我結發妻子,是我們蘇家的人啊……」
結發妻子?
我心微微一顫,對老種豬的良心大發現半信半疑。
「下月初一,我到家廟去祭拜我娘,」我抬頭正色厲聲道,「但是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老種豬在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被扔出了鏢局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