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雲間水墨仙……
我們一行人坐在小角落里支起的小茶鋪中。靜靜地等待著師兄弟們的好消息。
說起來，我們似乎已經安定下來了。
落英的父母臨終前曾留給了她一間房子做嫁妝，她現在也算有安腳的地方了；裴誠，或者說那個長得像裴誠的男人，始終無法記起自己的事情來，甚至連自己曾經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雖然他有那個「年年有余」的玉佩，但那種玉佩滿街都是。
我曾跟落英談過，說用這個東西就判定人家就是裴誠，似乎有些太武斷了吧？
但沈姑娘對此渾然不覺，她說她憑著女人最原始的判斷力，就認定了這個裴誠就是她那個裴誠。
我很疑惑︰「什麼事女人最原始的判斷力？」
老鴇子害羞又不失**地一笑︰「哎喲，就是那個，一看見某個異性就想玩弄他到死的念頭嘛。」
「一看見就想玩弄人家到死？」我大驚，「這是什麼天理難容的念頭？」
「哎呀呀，就是俗稱的‘一見鐘情’啦，哦呵呵呵呵呵！」
我︰「……」
滿頭暴汗啊。
好吧，萬年老鴇就是萬年老鴇，人家兔子修煉個一萬年要成兔精，落英姑姑現在也修煉了一萬年，算是個鴇精了。
老妖精的思維。哪里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輕易理解的？
本來我想讓裴誠也加入鏢局的行業，他那副身板也不賴，想必走走鏢還是沒問題的，然而裴誠卻並不同意，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打死也不想當鏢師。
幸而他自己還有些本事，偶爾幫官府抓幾個通緝犯拿點賞金也是不愁飯吃的。
只是，他沒地兒住，而落英那里，剛好還有一間空屋子。
于是乎，失憶的這個裴誠就被落英給徹底圈養了起來。
最後就是秀才先生的問題了。
此人乃萬年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只要給他一個合適的工作，哪怕銀子不多都是可以養活他自己的。但鑒于他那仙風道骨的身材，和過于俊美的臉蛋，哀家立刻否決了將他帶入鏢師行業的想法。
只是，除了鏢師，我實在不能幫他找到其他的工作了。
總不能讓這麼個白衣素冠的翩翩仙郎，穿著髒兮兮的短衣去當臨時小廝吧？
正當把我的憂慮告訴秀才先生的時候，他一邊搖著紙扇一邊哈哈大笑。
他說，他已略施小計，在大財主劉員外家找了一份私塾先生的活兒，福利很不錯。
看著他笑得那麼燦爛，一口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我不禁開始懷疑這只奸詐的帥狐狸到底是怎麼得到這麼好一份工作的。是誘騙了人家小女兒，還是勾引了人家主子婆？
不過，管他是怎麼得到的。只要有口飯混著吃，就是不錯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遂道︰
「對了，劉員外家生意做得那麼紅火，一定與那《叱 風雲七日報》的老板有所勾結……不，是有所聯系。秀才你去了之後幫我問問，看能不能打探到那個腳上長針眼、臉上生痔瘡的雲間水墨仙的下落，拜托了……」
「這……有必要咒得那麼狠毒麼？」
「切，我還沒咒他被一群滿身膘的野豬****再**呢！」
秀才先生把筷子停在面前的一碗紅燒豬肉上，听了我萬世流芳的詛咒，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沒敢夾下去。
可惡的雲間水墨仙。
雖然某些報道，如程舒揚詐尸那一條，完全是杜撰的，但他大部分的文字還算有根有據，因此，冰雪聰明的哀家斷定，此人一定長期潛伏在我們的周圍。
我已經派出我鏢局數十位師兄弟前去打探此人下落了，相信天網恢恢定會疏而不漏！
哼哼哼哼，雲間水墨仙，有本事你別被姑女乃女乃找到。要不然……哼哼哼，哀家保證你會後悔你母親生了你！
「哎呀熱死了，快去叫老板倒杯涼茶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回首一看，只見一個滿頭珠翠的美人兒，正甩著繡花絲巾走進了小攤子里，吩咐身邊小丫頭的口吻依舊是傲慢的。
那不是月茗姑娘嗎？
花女比賽已經結束那麼久了，她早該回那個色老頭陸爺那里去當小妾了啊，怎麼還在夏州城里逗留呢？
正疑惑著，月茗卻發現了我。
「是你！」看得出她的眼楮在冒火。
偌大個夏州城里，遇到個老熟人不容易，我趕緊跟她招手︰「月茗姑娘，下午好啊。」
她冷笑著款款走了過來︰「你還挺好閑心的啊，也對，當了花魁，自然也不用再找什麼不會說話的大美人充場面了，自然清閑多了。」
秀才先生搖著紙扇保持一貫的淡定微笑。
在沒有接到本桌任何一個人的邀請的情況下，月茗姑娘一坐在落英旁邊，把正在吃餅的落英差點擠到地下去。
更令落英生氣地是，此女完全沒有一點自覺的樣子，根本無視她旁邊的落英的憤恨眼神。
「哈哈哈，那個啊，那個……」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今天天朗氣清，惠風和煦，我跟朋友們正好都得了閑，到這兒來喝茶敘舊。你呢？怎麼還沒回汴州啊？還是回去了，又過來玩的？」
「玩兒？本夫人現在可沒你那麼好玩。」
「對對對，你現在可是陸夫人了。做了夫人，自然不能跟當姑娘時一樣瘋玩了。」
這一點我還是可以體會的，當初我當蘇小姐時，天天滿山頭跑也沒人管我（因為蘇家人從來都不管我），進宮給程舒揚做了皇後，照樣沒人管我，卻只能窩在冷宮里天天跟花盆里的蚯蚓玩兒。
要不是哀家跟落英智慧非凡膽識過人，在淒涼了整整一千年的冷宮牆邊上開了一個大洞，肯定早就給活活悶死了。
哎，嫁做他人婦，不僅要去偷米盜油，還要開洞翻牆，真是累死了。
月茗姑娘正色冷冷道︰「什麼陸夫人？我是蘇夫人！夏州蘇門的蘇夫人！」
「蘇夫人？」落英也驚奇了，「你嫁給蘇家哪個混賬了？」
月茗十分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揚起脖子緩緩開口道︰「我月茗要嫁的，自然是當今天下最好的，最得勢的，最有男子漢氣概的……」
蘇家有這麼好的男人？
我想了半日，也就只有蘇家的看門犬符合她那三個條件了。
「到底是哪位郎君，能得到月茗姑娘的青睞啊？」秀才先生忍不住發問道。
月茗臉上有些白白的，嘴角扯了一扯，心不甘情不願地嘀咕了一句︰
「國丈，蘇國富大人。」
正在抿茶的各位伙伴（包括哀家在內）。不約而同地「噗」了一桌子的茶水。
大家用不同的眼神與我交流，或同情，或悲壯。
程舒揚（憤怒）︰這惡心巴拉的女人當我岳母了？
落英（同情地）︰小姐啊，她可比你還小啊……
秀才先生（滿面含笑地輕輕搖頭）︰悲劇啊悲劇啊，真是人間一大悲劇啊。
裴誠（依舊是個老實忠厚的驚訝）︰晏老板，這是真的嗎？
哀家羞愧地低下了頭……
蒼天啊，這個水女敕女敕的小姑娘，怎麼就靠上我爹那個集世間萬惡品行于一身的糟老頭子了？
就那老種豬那個樣子，說他猥瑣可恥都是在贊揚他了，這月茗姑娘是瞎了眼還是品位差啊，居然說他「最有男子漢氣概」。真是嚇死哀家了。
還好我跟蘇家依舊月兌離關系了，要不然就跟蘇柔媚一樣，要尊稱她一聲「娘」了。好險好險……
呼呼，抹了一把大汗，我十分真誠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那個，月茗姑娘，不，蘇夫人啊，那個，蘇家現在也不怎麼得勢了，听說這兒才遭了罪，說不定會牽連甚廣，你看……」
「誰在亂造謠，蘇家什麼不得勢了？」月茗姑娘挑著眉毛質問我。
我很不厚道地把目光轉而投向落英。
落英的眼神十分無辜︰我明明親耳听說的……
我又把目光轉回了月茗那里。
月茗姑娘驕傲地說︰
「其實啊，本來是失了勢的，老爺在京城被奸人誣陷，那些人嫉妒咱們蘇家高門大戶，能得到歷任皇上的寵愛，咱們夏州蘇氏啊，除了皇族，就算天下敵第一大族了，族中代代有好女選入皇宮伺候皇上——當然，這也是多虧了聖恩浩蕩——總之呢，那些小人眼紅咱們家繁花似錦的前程，所以就偷偷到皇上那里嚼耳根，一時迷住了皇上的心。」
咱們蘇家……哀家听著怎麼就覺得這麼別扭膩？
月茗姑娘抿了抿丫頭端來的茶，繼續驕傲道︰
「不過，咱們皇上豈是那種會被奸吝之言所迷惑的人？皇上向來明察秋毫，慈悲為懷，睿智無邊，很快就察覺那些小人的險惡用途了。于是皇上就做了一件事，一件十分正確的事，此事一做，既斷了那些小人的念想，又抬高了我們蘇家的地位……」
月茗姑娘說到了這里，忽然就斷了，真是會吊人胃口。
我們幾個好奇寶寶很想知道後面的故事。于是不約而同地把腦袋湊近了月茗——哦，不，蘇夫人，齊聲問道︰
「皇上做的，是什麼事啊？」
月茗姑娘莞爾一笑，也把美美的臉蛋湊了過來，抿嘴一笑道︰
「皇上他啊，寵幸了我們蘇家大房的二姑娘，也就是蘇柔媚，蘇娘娘咯。」
話音一落，月茗姑娘笑得春風得意，花枝亂顫。
而我們四人，齊刷刷地把同情的目光投到了程舒揚的臉上。
他的臉沒什麼，就是目光淡淡的，有些空洞，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