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笑 第三卷.聖符 五十九.山間(1)

作者 ︰ 飛鳥小幸

呼呼,好累啊。

我一邊擦汗。一邊痛苦地看著前方綠意盎然的山林之路。

不知道離程舒揚砍柴的地方還有多遠,我這雙長久養在深閨的腿已經酸得有些乏力了。

然而,想要坐在某個涼石上好好休息又不行,因為這家伙今日忘記帶午飯上山,而眼下也快至晌午了。再不快點把飯給他送上去,只怕他會餓死在山上。

呼呼,真是想不通,這家伙到底在干什麼,連吃飯都不積極了!

自從那日月茗姑娘在小茶攤子上跟我們趾高氣昂地炫耀程舒陵與蘇柔媚的那些破事兒後,這家伙就有些不正常了。

具體表現在于好不容易從亡國——算起來也不算亡國吧,但他確實跟亡了國一樣難過——的情緒中恢復起來,平日里也能與眾人輕松談笑了,但現在又有些剛逃出宮時的萎靡不振了。

但程舒揚畢竟還是成熟了許多,知道就是萎靡到底也還是要吃飯,所以像以前那樣不上心賣饅頭過日子的事兒也沒有發生。

也鑒于此,我雖對他的不振頗有微詞,但又不好當著他的面發作。不得不說,蘇柔媚那樣惡心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他為之頹廢的……

只是,他挑的工作,越來越回歸學徒時代了……

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劉員外日日派管家來跟干爹說情,希望用一個合適的價格買得程舒揚去當他們的長工,但干爹日日都禮貌地拒絕了。但劉員外並未因此而泄氣,反而開出的價格每隔三日便會有一次漲幅。

相信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程舒揚的價格就該和城牆上貼的江洋大盜的人頭價差不多了。

據說劉員外看中程舒揚對玉器象牙等等珍稀物品的鑒賞能力,所以想買了他來,可在驗貨時派上用場。

不過也有據說,看上了程舒揚的不僅僅是富甲一方的劉員外,還有他家粉雕玉琢的五小姐。

盡管程舒揚不厭其煩地回話給劉家的管家自己沒空要學武功要上山砍柴要……但人家小姐還是十分堅持地常常花大價錢請他當個伴游的臨時小廝。

干爹和二叔伯和眾位師兄弟對此都顯得憂心忡忡,大家竊以為目前的我除了佔個與程舒揚更早相識之外,實在沒哪點能與人家有車有房有靠山的、粉女敕女敕的、嬌滴滴的員外小姐比。

我卻大咧咧地表示不以為然。

原因有二。

一是那員外小姐雖美,與當年的後宮佳麗一比也不過中上姿色,那些佳麗他也沒正色看過幾眼,何況此小姐?再說了,我生辰那日與這小姐見過面,看的出來此女在程舒揚眼中也不過是個路人甲罷了。

第二,雖說劉員外富可敵國,但程舒揚那等自尊心強到有些自卑的人,會安心給他做上門女婿麼?雖說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但也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程舒揚那樣的人,就是那種寧願餓死街頭也不會出賣人格的人。

言歸正傳,其實我是很希望他跟著那員外小姐去逛逛廟會游游花園的。

你想啊,不過陪著人家散散步拉拉家常,大不了就是又跳湖去演英雄救落水美人的戲碼,只需要一點點的付出,就能得到大筆的銀子。多好啊!

我大力勸他︰「去吧去吧,又有美人伴,又有銀子拿,這等好事人家求都求不來呢,咱們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我們的程舒揚死活不願意,他說他已經听到很多風言風語,說他為了劉家的財產而勾搭劉家的女兒。

他這樣說,我除了為那白花花的銀子惋惜,也沒別的辦法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笑貧不笑娼的世風下,多少潘安仁變了陳世美,而他程舒揚卻能從陳世美變成潘安仁,此番月兌胎換骨浪子回頭實在讓人欣慰不已。

嗯,嘿嘿嘿,我還是暗暗有些開心的。

呼呼,話說,今天已經是最近一個月來第八次「潘安仁」忘帶午飯就上山砍柴了。只是今日恰逢同門們都有事在身,實在不能上山將飯菜帶給他,只好姑女乃女乃親自出馬,演一出「山中送飯」的溫情劇碼。

一邊傻呵呵地想著一邊憋足了氣兒朝山上登著,不知不覺地。已經爬到了程舒揚的砍柴工作區。

之所以認定這是他的工作區,是因為此處樹木茂密端直,只有一個木頭樁子很不協調地垛在其中,而樁子上層的顏色還很淡,旁邊還整整齊齊地捆綁著一堆木柴。經此分析出,此樹是剛剛才被程舒揚給劈了的。

然而柴火的四周,卻不見他的人影。

「這家伙,把柴放在這兒,人跑哪兒去了?不會這時才想起沒帶午飯,又久久不見人送飯來,便下山去吃飯了吧?」正嘟嚷著,忽然驚奇地發現,那老讓人不放心的家伙正坐在前方不遠處的溪流邊,

溪水淙淙,秋葉凌亂。

滿目的黃葉蕭索,配上程舒揚的悲涼落寞,真真一副「淒秋傷懷圖」。

難得他沒听到我的步履聲,我決定嚇嚇他。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後面,吸氣,然後猛然在他耳邊狂吼一聲︰

「哇!」

哈哈哈,嚇死你了吧,你這個不愛帶飯愛發呆的臭小子!

但程舒揚卻並沒有像我所預料的那樣驚得大跳,卻是在听聞我的吼叫後慢慢回過頭來,用那雙幽深的、帶著淡淡悲哀和勉強笑意的眸子盯著我。

「蘇梓妍,你怎麼來了?」口頭上雖這麼問,但他的面上實在沒有疑惑的表情。

我有些懷疑他是真想知道我為何而來,還是不過看見我後敷衍一句罷了。

「你忘記帶飯啦,我是來拿飯給你吃的。」

正想將用荷葉包好的飯菜拿給他,縴縴玉手一伸。卻驚覺——耶?飯呢?

完了,飯呢?

我明明出門前還惦念著呢,怎麼……糟糕,一定是走得太急,放在家里忘記拿走了!

暈死啊,我怎麼這麼馬虎啊?

程舒揚盯著我急急惶惶的樣子,輕皺眉宇道︰「怎麼,你也忘記帶了?」

「呃……好像是這樣的……有、有可能是上山時落在哪處了,我去找找!」我說完轉身就朝山下走。

「算了,別找了。」程舒揚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等你下山找到我的午飯,我都餓死了。」

我撇嘴︰「這能怪誰?還不是怪你自己粗心大意,出工忘記帶午飯……」死鴨子也要嘴硬,反正說起來也不是我第一個犯錯的。

他很難得地沒跟我吵起來,卻又慢慢地回頭觀望片片枯葉的漂流,只給我留一個寂寥的背影。

這可惡的家伙……他不跟我吵,我卻反而覺得是這全是我一個人的錯一樣。

「你怎麼了?」我輕輕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疑問道,「你最近的狀態不是很好,是不是因為蘇柔……」

「沒有,不是因為她,與她無關。」他馬上開口截住了我的話頭。

一提到蘇柔媚的名字,他的反應就如此激烈。哼,還說不是那狐狸精的原因?當我是白痴啊!

「不是因為她,那是因為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沒什麼你會如此頹廢?你是回到了青春期還是提前進入了更年期啊?」

「我真沒什麼!」他有些煩躁和不耐煩了。

「真沒什麼?好,那我問你,平日里吃飯比領工錢還積極,怎麼現在連午飯也會忘帶?以前寧願清掃馬糞也要留在鏢局里跟大家學功夫,今日干爹正教大家耍連環刀你卻自願跑到山上來砍柴?往昔也跟大家愛笑愛鬧一團和氣,最近就連廚房里的大娘也看出你死氣沉沉了。你說,你還敢說你沒什麼嗎?」。

鐵證如山,程舒揚無力反駁,也只好不吭聲了。

于是我又耐性勸解道︰

「你別這樣了。我知道,你喜歡你的蘇妃得緊,但是人家現在已經選擇你哥哥了啊,再說了,她本來就該是你嫂子,只不過當年被你勾引走了罷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她還是嫁給了你哥哥,這就是人家的緣分啊。」

他繼續沉默,頭埋得更低了,那樣子,更是平添了一份悲涼之情。

「好!」他祖母的,這家伙真是麻煩,姑女乃女乃我也豁出去了,我咬牙與他大吼道,「你可以保持失戀的頹廢,但是,程舒揚,我今天要跟你說清楚,如果你還迷戀那個狐狸精,你就去找她啊,就像你十年前干的那樣,把她從你哥哥身邊奪過來,但是,我蘇梓妍,絕不會跟別人分享丈夫,哪怕你搶不贏程舒陵,我也不能接受你的心里還有那個女人的存在!所以,你既然說你喜歡我,要與我做長久的夫妻,那麼你就必須在我與她之間做個抉擇——我還是她?!」

他還是埋著頭,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好,我明白了。

我轉身就走︰「既然你是這樣選擇的,那好,我走就是了。」

步履還沒跨出去,他又像剛才那樣,緊緊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頭看著他,他也凝視著我。兩下相顧無言。我憤然地有些慌亂,猜不出不知道他眼波中那流動的是怎樣的思想,但我知道,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我嗤笑一聲,帶著惱怒的語調道︰「怎麼?既留戀已經屬于別人了的女人,又不肯對我這塊雞肋放手嗎?哈,也對,俗話怎麼說來著,沒魚蝦也好嘛。反正現在的我,人老珠黃徐娘半老又潑又沒個好娘家當靠山……」

越說越氣,鼻頭一酸,喉頭一哽,淚珠兒竟然不爭氣地沾濕滿面。

算了算了,遲早是要分開的,在人家面前哭算什麼本事?人家還以為我還真把他當回事呢!不過落得一個被恥笑的下場,往後人家記起我來,還可在茶鋪街坊里大談「當年有個傻女人,愛我愛得一哭二鬧三上吊……」

哈哈哈,也許我該慶幸的是,至少我還沒像我娘那樣,要逃離也不能。眼下的我,別說逃離了,就是明個兒就找個不認識的男人嫁了,也不會有人來說什麼閑話。

即使保護著我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難,與我一次又一次地表達愛意,但一想起他心中還存著對那狐狸精的迷戀,仍然讓我對他這份「可能是真的」的愛意有些厭煩。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其實我很清楚,一直不願與他圓房的原因,不作他想,就是因為不願意自己躺在一個心里夢里想著別的女人的男子,尤其是那個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蘇柔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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