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烤全羊!
啊。神仙粥!
啊……誰把豬蹄子擱在哀家身上來了?拿走拿走!
豬蹄子在我身上毫不客氣地游走著,酥酥的,癢癢的,卻讓我很不舒服,心中一陣不快,迷迷糊糊間,一腳朝那頭沒大沒小的白毛豬大力踢了去。
「啊!!!」一聲慘叫在空蕩的破廟後院廂房里響起。
我被這熟悉的叫聲驚醒,趕緊睜眼翻身一看,卻見程舒揚正躺在我的旁邊,捂著肚子連連哀嚎。
呃,是我干的麼?
本想馬上起來跟他道歉再關懷他一陣,然而腦中忽而閃出一個念頭——不對啊,這家伙不是睡在房間另一頭的麼?怎麼跑到我床榻上來了?
還有,剛才我夢中的那只妄圖吃豆腐的白毛豬……
思及此,哀家的同情心與擔憂轉瞬就變成了幸災樂禍︰
「哼,活該,誰叫你趁姑女乃女乃迷睡之中毛手毛腳的?哼!」
不知道剛才我是否用力過猛,初冬的夜晚,程舒揚的額頭竟然沁出了汨汨細汗。
我又開始有些擔心了,萬一真傷著他了怎麼辦?
「那個……你沒事吧?」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沒事?怎麼可能沒事?!」他疼得朝我吼吼,「你干嘛?想謀殺親夫啊?」
切。你做錯事了,還敢對我凶?
我登時挑眉道︰「是你意圖不軌,所以我才正當防衛的。」
他瞪了我幾眼,等疼痛減緩了之後,又慢慢地爬到了我身旁,一雙手將我禁錮在床榻之上,咬牙道︰
「娘子,我們成親至今十二年了,請問你什麼時候打算跟我圓房?」
又是圓房的事?
他的流波之間仿佛有足以燎原的火苗在點點跳動,雖只是星星之火,卻足以燒得我一臉滾燙。
「呃,你再忍忍吧,等咱們安穩了下來再說吧。」我把臉轉到一邊去,盡量不去看他的眼楮。
只消一眼,那炙熱的目光就能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心跳狂亂。
「以前安穩的時候你拒絕,現在不安穩你又說要等安穩,你……」程舒揚盯著我的眼楮,狠狠道,「你想憋死我啊?」
憋死?有那麼嚴重麼?
我忍俊不禁地「撲哧」一聲。
程舒揚見我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他的,呃,憋悶之上,氣得冷哼一聲,翻身背對我。
我趴在他肩膀上跟他解釋道︰
「別生我氣了,我也是為咱們著想啊。你想想,眼下咱們過的是什麼生活,都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了。要不是花娘娘好心分給我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要不是金福樓的老板娘看你勤勞又窮困。包了兩床破棉絮給你,要不是西郊的那位孤寡老太太在我幫她做活兒之後賞了一大包襖子給我……咱們這個冬天還要不要過了?」
程舒揚回頭默默地看著我,等待下文。
我頓了一下,接著開口道︰「現在你我二人生存都成問題,再,咳咳,圓房的話,萬一有了孩子,咱們拿什麼養?再說了,你哥哥現在說不定正到處找我們呢,害得你我膽顫心驚想找份體面點的活兒來干都不行,生生地把自己憋成了叫花子,你不會想讓孩子跟著咱們一起連要飯都膽顫心驚吧?」
也許是覺得我說的話還有些道理,程舒揚也沒再反駁了,只是沉悶地蒙頭睡覺。
這家伙,還沒氣過麼?
我趴在他身後,貼耳細聲打趣道︰「你這色中餓鬼,我現在全身髒兮兮,臭烘烘的,你都不嫌棄啊?」
他又翻回身來,與我面對著面。十分正經地回答道︰「不嫌棄,反正我也是髒兮兮臭烘烘的。」
我白了他一眼,看著黑乎乎的屋頂哀嘆道︰「哎……好想去河邊洗個澡啊,全身都癢死了,再這麼下去,指不定哪天就生虱子了吶。」
「最近天氣寒冷,在河里洗澡會得傷寒的。忍一忍吧,我改日給你找一個大黃桶來,咱們就可以洗澡了。」
咱們?我腦子里忽然浮現我與程舒揚一同在黃桶里沐浴的情形,老臉「騰」一下紅透了。
臉上的緋紅還沒消退,窗外忽然響起多日以來一直陰魂不散的聲音︰
「幫主啊,只要您當了幫主,一個大黃桶算什麼,就是一個大恭桶小的們也要買個新的給您抬過來!」
這擾人的聲音還沒落下去,程舒揚翻身而起,朝著窗外大發雷霆道︰
「你個死老頭子再纏著我們,我就把你腦袋塞進恭桶里去!」
我一邊攔住快要暴走了的程舒揚,一邊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變態又粘人的老頭子,又把我們的「閨房密語」听去了,還要不要純潔的哀家活啊?
那不識好歹的聲音又快樂地響起了︰
「幫主啊,只要您當了咱們的幫主,別說恭桶了,您就是要把老兒的腦袋塞進黃桶里,老兒也心甘情願啊!」
我翻白眼︰這老大爺的邏輯還真是……與眾不同啊。恭桶和黃桶雖然都是木頭做的桶,但能相提並論麼?
程舒揚氣得火冒三丈,勃然大怒︰「我現在就把你塞進恭桶里去洗澡!」
眼看程舒揚已有要穿鞋出門去逮人的洶洶氣勢了,那老人家卻是老精怪一樣,馬上啪啦啪啦汲著破鞋子跑遠了。
「別生氣了,快睡吧。要不然明天可起不來呢。」我拉著他勸慰到。
程舒揚氣鼓鼓地站了一會兒,又爬上床榻來,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一雙眼楮直直地盯著我,狠狠道︰
「好,你說話可要算數。等咱們安穩了,你還要憋我的話,我就**你!」
說完他翻身背對著我,蒙頭做睡覺狀。
我被他這彪悍的威脅逗得哈哈一笑,沒頭沒腦地湊上一句︰「你放心吧,到時候不用等你**我,我都要下藥**你,哈哈哈!」
程舒揚轉身冷冷看著我,義正言辭地批評︰「娘子,你就是個垂涎我美色的大!」
一字一頓地批評完後,某登徒子再次翻身睡過去了。
「……我只是順口開了個玩笑而已……」
登徒子不理我。
可惡,哀家好無辜的說!
初冬的晨光灑在眼簾上,喚我初醒。
夢醒時分,迷迷糊糊地翻個身,卻不見了枕邊人。
耶?人呢?
我不禁四下望了一眼,空蕩的廂房內,除了我,也就是滿屋白亮的光芒了。
程舒揚他……這麼早就起床走了麼?
會不會。是因為還在生我的氣?
但是——切,他生什麼氣啊,本來該睡爛木板上堆起的干草堆的,昨晚他十分厚顏地在我床上賴了一宿,我還沒說他呢!
要不是估模著這天氣,再讓他模回那床冷冰冰的干草里去會凍著他,姑女乃女乃我才不會舍不得一腳踹他下床吶。
既然醒了,就早早地起床吧。今日不僅要織補十件衣服,而且還要再去郊區一趟,去看看那里的單身漢和眼楮不好使的老人們有沒有要補的衣服。最近我的手藝已經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很多起初會嫌我髒嫌我「叫花子會補什麼衣服」的人也接二連三地請我做活計了。
程舒揚也不錯。手腳麻利聰明可造人人夸贊,好多酒肆的老板也爭著要用他,收入也算可觀。
嗯……等我們存夠了銀子,就該上路了。我們都商量好了,去邊疆,那里天高地遠的,相信程舒陵也沒精力派大內高手追到那兒去捉我們吧?
穿好衣服收拾好被褥,在後院掬了一瓢井水洗臉,那寒冰一樣的水滴在我臉上如冰針一樣刺激,疼得我渾身直打哆嗦。
顫抖了一陣後,想起昨日孤寡老太太贈我的一包玉米面窩窩頭好像還剩了一個半,又趕緊回屋子去,揭開爛兮兮的竹罩子,發現里面還有一個整的,不禁心中一陣甜蜜——
一定是程舒揚早上只拿了半個走,給我留下了這麼一整個。
其實,那半個,還是我昨晚上腆著肚子剩下的呢。
正感動地吃著,花娘娘突然敲門進來了。
「舒娘子,昨晚听到你們這邊在鬧嚷,是不是有賊了?」
我撅嘴巴︰「哪個笨賊來偷我們這些叫花子啊?是一個有毛病的老頭,成天纏著我家相公,亂哄哄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花娘娘輕皺眉︰「我昨晚好像听到他在說什麼幫主幫主的……」
「他叫我相公去當丐幫幫主,還說可以優惠點入幫費,你說他是不是個智障老頭啊?」
花娘娘一怔,面有驚色︰「那個,那個老頭子,是不是瘦瘦的,矮矮的,精神氣十足,還拄著一根打狗棍?」
我回想了一下,點頭道︰「是瘦瘦的矮矮的,精神氣比我還足,棍子倒是有一根,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什麼打狗棍。花娘娘你認識?」
花娘娘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地叫︰「哎呀我的舒娘子啊,那麼大個大人物。你怎麼就把人家攆走了呢?」
「大人物?」我不解。
一個渾身髒兮兮臭烘烘泥巴把臉弄得面目全非的老頭子能是什麼大人物?花娘娘你面前這個純潔無暇端莊典雅的美人兒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呢!
「那可是丐幫的現任幫主十四叔,他現在雲游四海,就是為了早日找到一個合格的接替人。咱們丐幫的群眾,哪個不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他的期待?你們這兩口子倒好,好不容易人家走到咱們這個地界兒來了,好不容易人家瞧上咱們地界的人了,這可是本城所有丐幫成員的榮幸啊,哎喲我說我的舒娘子喂,你怎麼就把人家給攆走了啊?」
我不屑地撇嘴,誰稀罕當個叫花子頭頭啊,天子淪為叫花子,我們兩個低調都來不及,還要去大肆張揚?除非哪天我們瘋掉了差不多。
花娘娘見我對此不感興趣,又堅定地批判了幾句,為了早點出去佔個要飯的好位置,她這才不甘願地放過了我。
但看她這依依不舍的樣子,多半待會兒晚上回來了,還得批評我一頓。
生活不容易啊,嘆口氣,我抱著昨日補好的衣服,準備給客人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