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是二小姐祭拜亡母的日子。
這天,鳳清鳴梳洗打扮完畢,來到前院給老夫人請安。
「鳴兒,今天是你祭拜娘親的日子,到墳頭替女乃女乃多燒些紙錢給你娘吧!」老夫人看著孫女,滿臉憐惜地說道︰「不過,你身子還未好完全,莫要太過傷心了。」
「鳴兒替娘親多謝祖母。祖母放心,鳴兒會注意的。」鳳清鳴垂頭細聲細氣地答道。
老夫人點點頭,一路把她送到大門口。于是,標有「輔國將軍府」標識的馬車沿著平坦的官道,一路「 轆轆」朝著城郊別院的衣冠冢去了。
一個時辰後,車子抵達目的地,紫鈺扶著二小姐下車,來到了蘇夫人的墳前。
墳墓前的舍子花已經開敗,當日那大片大片的朱紅色花朵大部分已經凋零,植株上卻生出蔥蔥綠綠的葉子來。
想到小姐的傷,紫鈺心中擔憂,不由得小聲提醒︰「小姐,你不要離那些花太近了。雖然新鮮的舍子花並沒有毒,但為了萬全,還是遠離一點好。」
「我知道了,紫鈺,我會注意的。」鳳清鳴點了點頭,說道︰「你叫他們都到路口等著我,我想跟娘親單獨呆一會兒。」
「是的,小姐。」
紫鈺答應著轉身走到馬車前,叫眾奴僕退到山坳另一邊,自己則倚在一棵大樹旁休息
那是一棵百年老樹,樹干粗大,幾乎將紫鈺的身影全部遮住;也因此,鳳清鳴並沒有看見丫鬟的身影。
于是,鳳清鳴提著裝有祭品的籃子,拎起裙擺款款前行。
她今日穿著一套月白色的素服,裙擺只用墨色絲線繡了幾朵小荷,顯得清新淡雅又嬌怯多姿。
她走到墓碑前,將白燭、紙錢、香爐等東西擺到地上,開始祭拜。
此刻,那茶色的眸子里,又氤起了淡薄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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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數丈遠的距離,紫鈺听到了小姐壓抑的哭聲。
「娘親……保佑妹妹……在天之靈……報仇血恨……」
紫鈺斷斷續續听到這幾個詞。
二小姐大概是在祈求夫人保佑,讓她早日找到失散的妹妹,並找出追殺她們的仇人吧!
紫鈺看著小姐嬌弱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回想起那天大夫人詢問二小姐的情景,紫鈺仍覺心中難過——
那日,大夫人問二小姐,究竟是何人要追殺她和妹妹,他們為何要追殺兩個年幼失怙的孩子?
二小姐說,我並不認識那些壞人,他們都蒙著面,相貌看不清楚。
大夫人又問起三小姐是在哪兒跌下馬的,二小姐更是淚如雨下。
看到二小姐傷心痛哭的樣子,紫鈺覺得大夫人真是殘忍——當時二小姐身受重傷,在那樣惶急的情況下,無意中與三小姐失散,這並不是她的錯呀!
後來,老夫人看不過去了,這才制止了大夫人的問話。
不過,三小姐鳳清梧從此下落不明。
府里的下人們私下也曾猜測過,倘若三小姐不幸落入了壞人之手,恐怕如今已是凶多吉少;而若萬幸逃過了壞人的追擊,她懂得如何自救嗎?
畢竟,三小姐今年只有三歲。
據二小姐講,由于蘇夫人不願入鳳府為妾,所以極少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相公的身份;而由于三小姐年紀尚小,蘇夫人也很少給小女兒講過她父親的顯赫家世。
事實上,鳳府里所有人亦不知蘇夫人的事情;鳳將軍將自己的外室妻子和兩個女兒的事情瞞得死死的,天下間知道蘇夫人與鳳將軍關系的人,恐怕是極少極少的。
也因此,即便三小姐僥幸被人收留,那人只怕也未必能知三小姐的身世,更無從幫她找尋失散的家人。
每每提到妹妹,二小姐便淚如雨下。
到後來,誰也不敢再在二小姐面前提及三小姐,因為,二小姐傷心的樣子,真是令人難過。
事後,老夫人暗地里召集將軍府的侍衛,在京城展開了全面的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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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祭拜完畢,怔然立在墳前半晌無語。
紫鈺松了一口氣,正要走上前去幫忙收拾祭品,然而這時二小姐的舉動卻令她呆住了。
她看到二小姐突然離開墓碑,朝旁邊的山坡走過去。
那里,盛開著這個秋天里最後的幾朵舍子花;血紅的花朵與碧綠的葉子相映襯,顯得詭異而妖艷。
二小姐走到花前,掏出手帕包住那花睫,動作迅速地掐斷了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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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鈺就那樣硬生生頓住了腳步,怔在原地。
的確,新鮮的舍子花是沒有毒的;有毒的,只是它的花精——那是一種經過風干、提煉、加工之後,產生的粉末狀的東西。
舍子花精,誤服則易引起嘔吐、眩暈;若遇傷口,則會引發炎癥。
然而,新鮮的舍子花卻美艷多姿、香氣馥郁,並不會對人體產生任何危害;這也是為什麼前幾次鳳清鳴來祭拜亡母時,紫鈺未加提醒的原因。
只是為了確保萬一,紫鈺才會反復地提醒小姐,讓她遠離那些新鮮花朵。可是如今小姐卻背著她,偷偷掐下了那些盛開的舍子花,並將它們藏到了貼身的香囊里。
難道,她不怕再度引發傷口炎癥嗎?
而且,自己剛才明明告誡過她的呀!
紫鈺腦子里的疑問更多了。
看著小姐左右張望的樣子,她心中突然又蹦出一個猜測——
難道,小姐的炎癥,竟是她自己這樣故意弄出來的?
想到這一點,手背上的汗毛不由得乍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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