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後一天,一場大雨傾盆而下,把連日的悶熱暫時帶走。藍月出樓門的時候回頭望了又望,總是期待著有誰可以在這個時候出現,但看來,又要落空了。
這種天氣,即使撐著傘,也不會有任何效果。還沒到小區門口,黑色的長裙已經濕了大半。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奢侈一把打車走的時候,後面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車就停在藍月的身邊,在這樣普通的小區里面,這種高級車子還真是惹眼。她駐足,心里多少有些不悅,卻又無比的安慰。收了傘上去,車子再次啟動。
藍月只是在路過花店的時候讓他停了一下,去取預訂好的花束,之後就再也沒有言語。
飛燕草,這種藍紫色的小花,藍月在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被那夢幻般的顏色深深的吸引住了。她蹲在那里,目不轉楮看著它,直到被那個人強行拉走。然後他說,如果有來生,他願意成為一株飛燕草,讓藍月這樣痴痴的望著也好。他說的時候,言語之間充滿了醋意,對于藍月來說,那卻是濃濃的愛。
大概一個小時過去了,車停在郊外的一處公墓。雨依然淅淅瀝瀝的下著,但是已經小了很多。
「我在這里等你!」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上去看一眼!」
「和我無關!」他目視前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節奏的敲擊著。那是他的小動作,情緒變化的時候,都會如此。他好像不太喜歡暴露自己的感情,一直壓抑著,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泄。藍月,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撐起傘,緩步上了台階。公墓是建在山上,每次徒步上來,都是在和自己的身體做斗爭。即便如此,藍月還是選了位于山頂的一處墓地,這里的風景很好,只是今天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心情也跟著陰郁起來。
灰白色的花崗岩上,沒有照片,沒有日期,只有一個名字——「顧北溪」。
沒錯,顧北溪,顧北湖的孿生哥哥。在旁人眼里,這兩個人可以說是一般無二,唯一能一眼就分出他們的人就是藍月。那個人臉識別能力為零的家伙,卻可以分辨出兩個長相完全一樣的人,這是奇跡麼?當然不是。她,只是無論如何,都可以一眼就認出顧北溪而已。在人群之中,在夜色之中,在幻境之中,她都可以準確無誤的認出這個人。她看顧北溪,從來不是用眼楮,而是用心。
顧北溪是死于空難,就在太平洋上,黑匣子至今都沒有找到。藍月一度幻想,那飛機是不是穿越到了什麼別的地方,所以總有一天他們還是會回來。但是陸陸續續打撈到的一些飛機殘骸,足矣說明那的確是一場事故。
而為他立這座墓碑,是藍月自己的想法。她努力想找到一些他留下來的東西,卻什麼都沒有。在她們決定分手的時候,她就銷毀了所有關于他的一切。可三天之後,突然得到了飛機失事的消息,好像是上天故意和她開的一個玩笑。她去問北湖要關于他的東西,北湖卻說全部都丟掉了。而立墓碑的事情,北湖也不同意。顧北湖,顧北溪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對于哥哥的死,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北湖拿到了北溪的保險金,數額之大,讓藍月咋舌。北湖把這筆錢交給藍月,卻被藍月拒絕了。而這筆錢,就成為北湖創業的啟動資金。之前,藍月重來沒有真正注意過的人,突然成為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雖然是個很麻煩的家伙,雖然有的時候讓藍月很惱火,可是,卻從來沒有恨過他。
眼看著北湖的事業蒸蒸日上,藍月的心,卻很痛。曾經那個在她和北溪約會時出來攪局的無賴,那個總是和她針鋒相對的天敵,那個無論何時都帶著陽光般笑容的男孩,突然穿著西裝,面無表情的站在藍月面前時,讓她一瞬間看到了北溪的影子。他是在把自己變成北溪麼?不是,也許,他本來就是另外一個北溪。也許,和他之前的記憶,才是虛假的。
北溪那個人,成熟穩重,完美的好像不應該屬于這個世界,所以,他被帶走了。如果北湖也變成那個樣子,會不會也……
不過還好,北湖還是北湖,顧北湖。
眼前的這個墓碑,說到底並不是為顧北溪建的,而是為她自己而建的。在墓碑下空空石匣中,埋葬的,是藍月全部的愛和回憶,還有就是,深深的懊悔。她一直說他沒有死,一直說他只是走了,這是不是也是在逃避呢?她不想承認的不是他死的事實,而是他死多少有她一部分關系的可能。
現在想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回憶,還有什麼能說明這個人是存在過的呢?大概就只有這個墓碑了。這個墓碑,時時刻刻的提醒著藍月,他們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曾經的愛與快樂,都不是夢。這樣,就夠了麼?
顧北溪,你這個殘忍的人,如果在天有靈的話,就保佑你那個笨蛋弟弟可以幸福吧。
明明自己給的了的卻不想給,還要依靠一個死人,藍月啊藍月,比起來,你比顧北溪好不了多少吧!
雨過天晴,陽光格外的刺眼,飛燕草上的水珠,折射出斑斕的光暈。天邊掛著一道彩虹,好像是幸福的影子。到山下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北湖依著車門在抽煙。因為藍月不喜歡煙草的味道,北湖是很少他抽煙的。看到藍月過來,他馬上把煙頭丟到地上,捻了又捻。
如果是以前,藍月一定會斥責他,不過今天,她特別的少話。每次掃墓回來,藍月的眼楮都會腫的像大眼金魚,這倒是和燈泡眼多少有了共同之處。北湖看到他這個樣子,心如刀絞一般。明明是他唯一的哥哥,崇拜著猶如神明的哥哥,為什麼要把自己最愛的女人傷到這個地步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于哥哥,只剩下滿心的恨意。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于哥哥,他開始偽裝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于哥哥,已成成為了他的痛。
明明是擁有同樣的相貌,明明比他更先認識藍月,可是,藍月卻選擇了而哥哥不是自己。即便如此,他也一直都在祝福著,看到他們甜蜜的樣子,就好像自己也在戀愛一般。然而,他走了,那麼突然。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北湖,要快樂的活著!」怎麼可能快樂?藍月的愛和幸福都被他帶走了,自己還有什麼快樂可言?
他的離開,對于北湖來說,失去的不僅僅是唯一的親人,還有唯一的愛……
「你知道飛燕草的花語麼?」北湖突然問道。
「花語?」藍月對這種事情並不上心,她只是單純的認為這是很美麗的花朵,至于名字,也是很努力才記得。
「是自由!飛燕草的花語是自由。」他發動了車子,兩個人又陷入沉寂之中。
彩虹明明就在眼前,車子走的飛快,和它之間的距離卻始終沒有拉近,直到它消失。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兩個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子,隔著一個樓板的距離,體味著同樣的悲傷。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藍月從北溪那里繼承了一樣東西,就是與北湖之間的心靈感應。從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是毫不相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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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到這里算是一個段落了,接下來的故事,當然會更加精彩,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因為是番外,所以字數少了一些,還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