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世事無常
四月,正是春暖花開。芳菲綿長的時節。
花家班自五年前在萬壽節上的絕冠演出以來,便一直穩坐本朝第一戲班的寶座,傲視天下同業,真是有種何其風光,誰與相爭的睥睨氣度。
可堪堪就今年宮里的上元節演出上,花家班就遭受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差些讓本朝第一戲班的寶座易位。
此事說起,還得先回到三個多月之前。
正月十五,宮里每年都會舉行上元夜宴。作為宮制的戲班子,進宮演出那是板上釘釘的。不過這些年來,每每都是上演固定的曲目,無非是《單刀會》、《大登殿》等熱鬧的武戲,還有《龍鳳呈祥》、《狀元媒》等喜慶的文戲。宮里貴人們要求也不高,唱得圓範兒不出錯就成,打賞也是一年當中最豐厚的。
但花家班身為第一戲班,自然也不會就此簡單準備。花夷雖然年近五旬,可精神頭兒仍舊極好,提前了一個月就張羅讓四大戲伶各自準備妥當,要把這四個大戲拿來連軸轉,保證壓滿全場的彩。
這五年來,唐虞在戲班的位置也逐漸明朗起來。雖然名為戲班的師父。但實則是花夷之下的第一人,戲班里無論大小事項,花夷均委托給他打理。如此,上元節上演出的事宜也就落在了唐虞的身上。比如具體的戲文修改,監督戲伶練習等等。
每日琢磨怎麼改戲,添置新的道具和戲服,還要讓四大戲伶各司其職,讓他們除了把自己的單戲練好,還得再排兩個群戲這一連串的忙碌下來,加上臨近年節有些氣候多變,生生讓原本就有些單薄的唐虞又瘦了一圈,還犯了春寒,日日隱咳不停。
麻煩的事,薄侯千金,薄鳶郡主自五年前接受唐虞診治以來,每個七日都要過來一趟花家班,服用他親手調和的藥丸。
這藥丸取自花家班百年流傳下來的秘方,雖不能徹底解決郡主的先天之疾,但總算能讓她免于日日咳嗽的艱難處境。為此,薄侯從西北退下,雖然人在江南養老,卻也在京中靠近花家班的地方置了一處大宅,供薄二夫人和薄鳶郡主居住,方便她們雖是就診服藥。
只因這秘方是花家班老祖宗傳下來的,配料也十分講究,是為密不外傳之方。薄二夫人也理解花家班的難處,並未主動要求獻出方子。只安心地呆在了京城,守著女兒治病。另一方面,恐怕薄二夫人也只是想遠離薄侯的正房夫人,這樣讓薄侯日夜牽掛著,也好過在一處宅院里和其他女人爭寵罷了。
這些隱秘不提,還好金盞兒帶著四大戲伶每日勤于排練,讓唐虞的操心稍微少了些。
還有一事須得細說,就是四大戲伶中的朝元,早在三年半前就守孝除服歸來了。有他這位京中第一武生在,一出《單刀會》耍弄出來,定是無人能及的。而金盞兒和步蟾合演一出《狀元媒》,那也絕妙之極。加上塞雁兒合計出好幾首曼妙柔軟的小曲兒夾雜在《龍鳳呈祥》這出戲里,有四大戲伶齊齊護航,想來那上元演出應是手到擒來,絕無可能被其他戲班比下去。
哪知道,卻突然生出了無端的變故。
上元夜宴上,花家班乃是壓軸上場。四出戲唱了無數遍,各家戲班就算改,也不會變化多少,畢竟喜慶吉祥才是這團聚夜宴的主題。一開始也確實如此,各家戲班都按照先前排練好的。熱熱鬧鬧討了喜氣。可誰曾料到,輪到佘家班上場時,卻另闢蹊徑,連演了四出未曾听聞過的新戲,讓皇後大為欣喜,賞了一千兩銀子作為彩頭,使得花家班還沒出場就已經輸了氣勢。
再者,這佘家班除了水仙兒,竟又出現了個新的戲娘出來條打頭,是個名叫小桃梨的十五歲青衣旦。
此女唱作俱佳,貌若星月,青衣扮相絲毫不輸已經成名多年的金盞兒和水仙兒。一時間,京中戲曲圈兒的人都把這小桃梨當做了將來青衣旦的第一人。
這樣一來,除了戲文上的彩頭,又讓花家班在戲伶上輸了一大頭。畢竟整整五年以來,有四大戲伶坐鎮,花家班並無什麼新人挑頭。雖有青歌兒和紅衫兒以及止卿和子紓等翹楚,但上有一等戲伶,這些新近弟子只能偶爾入宮登台演些配角兒,不如佘家班那般大膽,敢用新人來挑大梁。
如此,花家班被佘家班搶去了所有的風頭,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上元夜宴之後,連續三個月來花家班的氣氛都不太好,連帶外院戲台的生意也清淡了許多,就連堂會也出的少了。若不是塞雁兒仍舊受了太後的喜歡,還能偶偶被召去演出,這宮里就快成了那佘家班和小桃梨的天下了。
也難怪,誰叫皇後喜歡那個小桃梨。隔三差五便讓其入宮演出,儼然成為了京中戲伶的第一紅人兒,其他戲班子也只有羨慕的份兒。實則,京城戲班子有個不成文的暗規,誰家戲班能接到最多的宮中演出,身份便會高出一等,這也是成為最好宮制戲班的硬條件。否則,就算戲園子的生意再好,戲伶的名聲再大,沒有宮里貴人們喜歡,也無濟于事。
還好的是,花家班能常去右相府里出堂會,留在京城的薄侯府中進進出出也都是花家班的戲伶,倒也沒有被佘家班比下去多少。只是長此以往,若得不到宮里的認可,恐怕花家班以後的前途會堪憂
「唐師父,該喝藥了。」
上午正是無棠院戲課的時間,南院里顯得異常幽靜,只听得唐虞屋中偶爾傳來輕咳之聲。說話間,一個身形縴細高挑的女子推門而入,清秀的眉眼間透出兩分關切,手中拖了一碗還騰著熱氣的藥盅和一碗熱粥︰「今兒個天氣倒是極好,您不如歇上一日。反正諸葛貴妃的生辰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也不急于一時。」
唐虞正好在換衣,听見門外響動,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系好腰帶這才轉身過來,無奈道︰「子妤,我都說了多少次,進門之前先敲敲。你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有些事兒要避嫌。」
這送藥進屋的正是花子妤。
五年過去,眼看就要滿十七,她卻仍舊一副清瘦縴弱模樣。但好在身量高挑,柔若柳條,縴腰一握盈盈生姿,遠遠瞧去,倒也是個風致玲瓏的端端美人兒。
細腰一擺,蓮步輕移,春日里子妤只穿了件單薄的細布裙衫,素淨的水色,裙角和袖口繡著瓣瓣花絮,一頭青絲綰作懶懶的斜髻,別了那支沉香木的簪子,渾身上下只見輕盈利落,不見反復做作。
薄唇輕抿,子妤也沒理會唐虞的話,進屋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就開始忙活著替唐虞倒水擰帕遞給他洗臉,又將茶水斟好給他漱口,做完這些,才抬袖拭了拭額邊的細汗︰「這南院兒一個人也沒有,誰會說什麼呢。況且我現在也差不多結束了無棠院的戲課,閑來無事四師姐又不會主動找我,正好您病著,我不來伺候您誰來呢?」
「說不過你。」唐虞抵不過花子妤伶俐的小嘴兒,含著淺淡的笑意也就不說話了,接過熱粥輕慢地下咽,之後又將藥盅打開一口氣喝光,這才起身來,準備去找四大戲伶對戲去。
伸手拉住唐虞的手腕,子妤一步過去攔住他的身子,抬眼眨巴著︰「今兒個就歇著吧,你咳嗽若是在貴妃的生辰之前好不了,連宮門都沒法子進去,到時候豈不更麻煩。」
低首看著子妤,唐虞恍然間才發覺眼前這個小姑娘終于還是長大了,以前伸手就能模到她的額頭,如今身高卻已到了自己的胸前。而且,她眉眼間不經意的嬌嗔。也褪去了從前的雋秀溫和,帶著一股子青澀的嫵媚,少女氣息已然無法掩藏地從渾身上下透出來,讓人一嗅,不禁有種溫溫縈熱之感。
「罷了,就依你一次。」側過身,唐虞悄然移開身子,與子妤拉開了距離。推門望著院外那棵巨大的香樟綠樹,才發覺春日已然悄悄地來了,又要悄悄地溜走,而他自己從年前就開始忙碌,也真的許久未曾歇息過了。
想到此,唐虞回首,看著子妤︰「不如叫上止卿和子紓,我們一起去城外的煙波湖走走,那兒有一批良馬到了,正好可以騎著耍樂一番。」
「果真?」子妤水眸一亮,狠狠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尋了子紓和止卿過來。」剛邁出門檻,又想到了什麼,回頭撅著嘴兒︰「朝元師兄今兒個叫了子紓過去瑯園學戲呢,怕是去不了了,只有叫止卿了。」
「也好,改日再帶了那小子去也一樣。」唐虞點點頭,目送了子妤出去,也轉身關上屋門,準備換一身利落些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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