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特別是午後。天氣還是顯得略有些悶熱。
幸而三人是在紫竹小林排戲,此處陣陣暖風輕拂而過,卻並未夾雜半分暑氣,比在無棠院和後院里自顧練功的師兄弟師姐妹們要輕松了許多。況且一旁還有唐虞親自斟的溫茶,累了便停下喝一口,再接受幾句指點,對于花家姐弟和止卿來說絕對是受益匪淺。
特別是子妤,听著唐虞溫潤的嗓音為大家說戲,她盡量將每一句話都牢牢的記在腦子里。畢竟唐虞有著豐富的經驗和對戲曲的敏銳感覺,但凡他所提及之處,必然犀利的指出了三人的不足。
因為子紓還要去瑯園讓朝元師兄再幫忙完善一下武戲的部分,唐虞讓他先離開,留下子妤和止卿繼續排練兩人的對手戲。特別是昨夜未曾完成的那場武戲的最後部分。雖然先前在落園看到子妤在金盞兒的指點下能多下腰三寸,但實際情況還是要兩人過招之後才能確定是否合適。
手中虛拿寶劍,子妤和止卿神情專注,恍若當真是兩個在軍營里比試武藝的士兵,一招一式行雲流水,既不失那種烈烈交鋒的緊張感,又不失舞台上所需要的那種炫目感。
子妤所扮演的花木蘭手中虛劍斜斜刺出,眼看就要刺中止卿所扮演的韓士祺,卻一個故意的踉蹌姿態。堪堪挑過了止卿的肩頭。收勢中故意流露出一絲柔情,眼看「花木蘭」就要為此摔倒,「韓士祺」果斷地將手中佩劍一扔,毫不耽擱地伸出手臂將對方一把摟住不高不低,「韓士祺」的手臂猶如一支剛健無比的鐵枝攔在「花木蘭」的後腰,如此對比,則愈發顯出她非男似女的柔軟腰肢。
肢體的必然相踫,眼神的偶然相交,原本那個英姿颯爽的「花木蘭」在此時突然變得有些讓人捉模不透了,片刻的柔軟就像一根針刺入了「韓士祺」的眼底,也植下了一抹疑惑在心底。
這一場戲在此刻達到了高潮,也達到了尾聲。
看著子妤被止卿摟在懷中,兩人眼神相交,似有點點微妙情愫流露而出,原本應該對兩人表演感到欣慰和高興的唐虞,此時笑容卻有些僵住了。
唐虞清楚明白他們是在扮演「花木蘭」和「韓士祺」,可當他看到子妤的腰肢被止卿堪堪摟住之時,腦中卻突然又掠過了昨夜的情形。
他也曾這樣攬過佳人的細腰,更曾將其擁入懷中,雖然只是為了排戲和指點,但那種幽香滿滿的感覺卻異常清晰明顯地留在了唐虞的腦海中。甚至他現在都能嗅到子妤曾留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少女體香,清清洌洌,似有若無,卻能縈繞不斷,難以磨滅
見唐虞只呆呆的盯住自己,兩人均收了勢,不帶半分尷尬。只齊齊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唐虞。輕輕扶起子妤站好,止卿按住心頭的半點激動,因為這一幕戲太關鍵了。承上啟下,絲毫不容閃失。若不能很好地表達出「花木蘭」和「韓士祺」之間的暗暗情愫,整出戲也就沒有了光彩,忍不住開口詢問︰「師父,剛才我們演的怎麼樣?」
臉上揚起微微笑意,唐虞終于壓制住了那股莫名的情緒波動,點點頭︰「不錯,子妤一夜練習,加上金盞兒的指點,在動作上已經完全能夠揮灑自如。只是有一點,你們兩人的眼神相交似乎有些許的尷尬。記住,這只是演戲而已,你們並不是你們自己,你們是戲中的人物。他們需要的情緒是完全自然流露的。」
「是,唐師父。」子妤對其點評坦然接受了,剛才她卻是覺著有些尷尬,畢竟止卿是個男子,如此緊摟這自己的腰際,再知道這只是演戲。甚為女子的她免不了會有些不太適應。況且她這也算是第一次要正式演出,排練下來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很自然。
而且唐虞並不知道的是,正當他看到止卿代替自己將子妤摟在懷中時,子妤也在恍然失神,想起了昨夜之事。
和唐虞的肢體相觸不一樣,子妤被止卿摟住,除了感到尷尬,並無其他。而唐虞將自己緊擁入懷時,那種心跳不受控制全身酥麻癱軟的感覺,卻是獨一無二,無法替代的。
不想讓兩人看出自己剛才的片刻失神,唐虞讓兩人再打起精神一鼓作氣將這出《木蘭從軍》的戲再排一遍,又精挑細選將其中不合適的地方再次完善。
直到夕陽西斜,紫竹林內樹影拖拽將池塘湖面給切割成段段水塊兒時,唐虞才終于滿意地叫了停。
整整練了一下午,雖然身體和嗓音皆是異常的疲憊,但子妤和止卿相視一笑,均感到心中有種無法言喻的興奮和滿足。這畢竟是一出絕妙無倫的新戲,對于兩個年輕的戲伶來說,能在有生之年演一場前無古人的全新戲曲,這不僅僅是幸運,更是一種銘記。
若他們能成功,那這一出戲將會以兩人為範本代代流傳,而他們也將會一舉成名天下知,憑借這一出新戲登上所有戲伶夢寐以求的最高舞台,贏得所有屬于戲伶的最高榮譽!
坐下來安靜地歇了口氣,喝下一盞唐虞親手泡的溫茶,任止卿平素再怎麼性格沉穩波瀾不驚,也禁不住問道︰「唐師父。明兒個是否要一早就來此練習。反正比試是在黃昏過後,應該還能來得及多練習幾次。」
子妤也眨眨眼,看著唐虞,等他安排和吩咐。
看著兩人殷切的目光和干勁兒十足表情,唐虞身為師父,心里自然寬慰無比,不過他卻擺擺手︰「不用了。我只要求你們今晚回去和子紓再過一遍三人的合戲,無比將絲絲扣扣之處磨合的完美無缺。至于明日」唐虞頓了頓,這才輕松一笑︰「明**們睡個大懶覺,不到太陽升到正中的時候不許起來,給我好好的修養身子。少說話,多喝水,什麼都不要再想。」
「明日不練了?」子妤一愣,沒想到唐虞竟是要求自己和止卿睡懶覺。止卿也是有些意外地看著唐虞,顯然不敢相信。
對于兩人驚訝,唐虞卻不疾不徐地解釋著︰「雖然從你們開始排戲到現在不過才幾天的時間,但顯露出的天賦才氣卻足以駕馭此戲。貪多嚼不不爛,戲文只是一個依據,最重要的還是靠戲伶在舞台上的表演。若太執著于戲文中的要求,听從于指導師父的要求,你們就會陷入一種條條框框的束縛之中。」
看著子妤和止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唐虞停下輕啜了一口茶,嗓音輕緩。又道︰「所以,這最後的一天,你們一定要讓自己完全的放松。最好連此戲的一句唱詞都不要去想,將它完全的忘掉。直到黃昏登台的時候,讓它成為你們自然而然從內心散發出的感受,這才能將看官們完全帶入戲中,讓他們深信不疑眼前所看到。」
「是,師父!」止卿對戲曲的悟性極高,完全能理解唐虞所言。此時他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半點情緒波動,猶如一汪碧潭沉沉無底。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為師想在此處再待會兒。」唐虞滿意地看著止卿,對他的領悟能力和敏銳的戲感都很放心。
「止卿,你先回去,我還有幾個地方不明白想請教唐師父。」子妤眨眨眼,紅撲撲的臉蛋兒上揚起了嫣然如花的恬然笑意︰「反正明天就得什麼都不想,那我今兒個可得把該想明白的東西都想個清楚。」
止卿依言起身,看了看子妤,勸慰道︰「你也別太緊張,雖然這是第一次正式登台,可不是你一個人,有我,有子紓,還有唐師父在後面替我們鎮住,其余便沒什麼好怕的了。」說完這些,又依禮朝著唐虞曲身一拜,這才轉身離開了小竹林。
對于子妤的留下,唐虞只是含笑不語,並未拒絕。能有機會與其單獨相對,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淡淡的歡喜,總覺得那樣可以使他感到放輕。
可等著止卿一離開,子妤原本笑顏如花的臉龐卻突然一變,玉牙咬住粉唇,眉頭鎖緊︰「唐師父,我傷著了!」
唐虞還沒從剛才那絲暗喜中回神過來,被子妤如此表情和話語一驚︰「你怎麼了?」
子妤將頭埋得低低的,似乎不敢看唐虞一眼,話音也怯怯地好像犯了錯的小姑娘︰「我剛剛,不之前過來的時候不是滑了一跤險些摔倒麼我的左腳腳踝好像是傷到了,火辣辣的疼個不停」
不等子妤把話說完,唐虞已經一聲不吭地從位置上坐起來,一把走到子妤面前蹲下,伸手將其裙角掀開,再輕手把她的左腳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我」子妤還想說什麼,可眼看著唐虞臉上的神色,那種又緊張又擔心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緊緊地閉上眼。等待唐虞對自己嚴厲的訓斥和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