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已離得打擂比試過去三天。花家班里的眾人還是忍不住津津樂道至今。
花家姐弟和止卿所唱的一出《木蘭從軍》可謂當晚最大的驚喜,無論是戲文唱段還是戲伶表演,無比不讓人倍感新鮮。
但比試的結果,還是沒有什麼意外,不出所有人的所料,身為花夷親徒的青歌兒和紅衫兒一出改良版的《白蛇傳》最終拔得頭籌,足足得了有九十七柄羽箭,只差三柄便滿了,傲視當晚同台競技的師兄弟是姐妹們,成為了當之無愧的花家班新台柱。
兩人也因此提前獲得了一等戲伶的稱號,身價倍增,名聲直逼業已成名多年的四大戲伶。
不過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雖然青歌兒和紅衫兒最後拔得頭籌,花夷卻上台宣布,獲得入宮參加貴妃壽辰演出的花家姐弟和止卿,並道出了個中緣由,解釋說是這出《木蘭從軍》的新戲新戲頗為熱鬧新鮮,比之《白蛇傳》這等哀怨情戲要高出一籌,更為應景。
如此結果,自然讓人難以置信。畢竟新戲擺在那兒,換了其他戲伶來唱也是可以的。但花夷卻並未給青歌兒和紅衫兒兩人爭取。只讓唐虞督促花家姐弟和止卿勤于練習,務必在貴妃壽辰之前將新戲練熟。
這天上掉餡餅兒的事兒,看在戲班弟子們的眼里,無疑是又嫉妒又羨慕,當然除了青歌兒和紅衫兒兩個憋屈的當事人之外。奈何這是她們的師父當著所有人宣布的決定,即便是難以接受,也不得不吞下這口氣。
話說回來,子妤自打那一夜腳受傷,就一連休息了三日,足不出戶,唐虞那邊也沒有主動找她練習,只讓子紓和止卿每日抽時間過去與她對戲罷了。
看著子妤願望成真卻精神懨懨,只時不時地拿個藥瓶兒在手中玩耍發呆,阿滿有些不明白了,想著或許唐虞知道怎麼回事兒,趁著有空,提了食籃裝上兩塊酥餅就去了南院,準備找唐虞問問情況。
阿滿去了南院,卻沒見到唐虞,只好推開門想著把酥餅放下就離開。可剛要離開,卻一眼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事物。
含著疑惑,阿滿走到了里屋的書案前,伸手拾起一方小小的荷包。仔細一看,分明就是當初拿來裝自己幫子妤繡過的「並蒂清蓮」香囊的。但此時荷包內空空入也,並無香囊,放到鼻端一嗅,熟悉的桂香滋味還有絲絲縷縷的殘留秀眉蹙起。阿滿心中閃而過一個念頭,卻又覺得不太可能,只好抿著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提起食籃匆匆離開。
剛到南院外庭,阿滿抬首間看到一人迎面而來,俏臉隨之一紅羞得不知所措,想要躲開,卻發現整個庭院里除了角落的香樟大樹別無其他,只好硬著頭皮,輕移蓮步上前福了一禮︰「見過鐘師父。」
鐘大福正好從無棠院教習完武生課回來,額上有些汗珠晶瑩地掛著,兩頰紅撲撲地,嘴上不停喘著氣,見面前的人兒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未來媳婦兒,頓時氣息一屏,有些激動地開口道︰「阿滿姑娘!你可是來找我的?」
阿滿羞得不敢抬頭,卻听得鐘大福如此自作多情的大聲問話,兩腮燒紅就像揣了兩塊炭元兒似的,腳上一跺︰「誰來看你了,不知羞。你若見了唐師父就說我捎了兩塊酥餅過來,謝他指導子妤唱戲。」憋了一口氣把話說完。阿滿埋頭看著腳下的路就往院門口跑去,碎碎的腳步在青石路上留下一串「啪啪」響聲。
看著美嬌娘逃似地跑開,鐘大福愣了愣,隨即回味著剛才阿滿在自己面前的嬌羞樣兒,心里美滋滋的,想著再過三日就要去沁園下聘,樂得有些合不攏嘴,一路哼著小曲兒就自顧回了屋。
阿滿逃似地從南院離開,臉上紅霞未褪,步子又快,匆忙間經過回廊的拐角處往沁園而去,匆忙間一個滿懷,一不小心撞把什麼人給撞到了!
「啪」地一聲脆響,青歌兒正端了養喉湯準備去落園,被阿滿這一撞,湯盅碎了不說,那灑落出來的姜黃色湯汁也撒了自己滿滿一身。
「呀,青歌兒!」阿滿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忙放下食籃,掏出絲帕過去想要幫青歌兒擦拭裙擺上的污漬。
臉色憋著好半晌,青歌兒才回過氣來,輕輕拂開了阿滿的手,淡淡道︰「阿滿姐,您走路都這樣埋著頭麼?雖然這等小事兒不用動腦袋去想,但如此簡單竟然都會被您搞得不成體統,我看當初您跟了四師姐做婢女也是應該的。不然,若繼續學戲的話,恐怕這一輩子也沒什麼出路了。你們院子里的子妤倒是個機靈的,曉得巴結唐師父。討好班主。你怎麼也不學學,也讓自個兒的腦袋開個竅呀。」
明明是尖酸刻薄的話,青歌兒卻語氣酥軟,慢慢悠悠,讓阿滿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平時的伶俐潑辣勁兒也拋灑地九霄雲外去了。
直到青歌兒拋下個不屑的眼神徐徐提步離開,阿滿才回神過來,看著她窈窕多姿的背影,氣得喘不過氣來︰「這女子,平素看起來溫柔知禮,什麼時候也學會了罵人不帶個‘髒’字兒。」
看著地上碎落的湯盅,阿滿也只得自認倒霉。畢竟是自己撞了人家,害的東西給碎了。現如今青歌兒拂袖而去,這善後工作還得由她來完成。只好嘆了口氣蹲下,掏出手絹將殘片一一拾起丟到食籃里,看著地上差不多干淨了,這才提起籃子離開。
心中惦念著唐虞桌上的荷包,阿滿回到沁園直接去了子妤的屋子,想要問清楚到底那並蒂清蓮是送給了止卿還是送給了唐虞。若是子妤搞錯了,把那曖昧的荷包送與唐虞的話,深究起來,這里面的問題可就有些大了
子妤正在屋中提筆寫著什麼,見阿滿進來。放下手中活兒過去替她斟了一杯茶︰「先前四師姐還問送到無華樓和班主一起用的晚膳備好沒呢,說是想吃些酸的解解這初夏的悶氣兒。」
「這個好辦,等會兒我再去一趟後廚房吩咐她們添個菜。」阿滿放下食籃,接過子妤遞上的溫茶抿了一口,「不過先別說這個,有件事兒我得問清楚了才行。」
「什麼事兒。」子妤不疾不徐地又回到書案邊,繼續提筆書寫著。
阿滿見她一副淡漠平常的樣兒,又有些猶豫了,走過去替她磨墨順便看她寫什麼會如此專注,暫時沒開口。
抬眼看了看阿滿,知道她有疑惑。子妤主動開口解釋︰「唐師父讓我空了把習得的小曲兒小詞兒抄給他,正好腳傷了也不方便練功,就抽時間把這曲集寫好。」
「唐師父麼」阿滿要問的也正是這唐虞那兒的荷包,見子妤主動提及,也不扭捏了,張口道︰「子妤,上次你送給止卿的荷包,是不是也送了一個給唐師父?」
子妤一邊寫一邊點頭︰「那時去湖邊游玩,止卿和唐師父賽馬,幫我贏得了這次參加比試的機會。我做了兩個香囊一人送了一人。怎麼想起問這個,有什麼不妥麼?」
阿滿心中一跳,暗道了聲「遭了」!
當時她在病榻之上,也沒問清楚子妤,以為她做的香囊只送給止卿做謝禮。卻沒想她做了兩個,其中一個便是自己幫忙完工的「並蒂清蓮」。本想撮合她與止卿,幫他們捅破那層窗戶紙,可那「並蒂清蓮」顯然並沒有如自己的願送到止卿手中,反而被子妤送給了唐虞!
以唐虞的心性,阿滿相信他即便收到了這「並蒂清蓮」也不會主動詢問什麼,但很可能會懷疑子妤是不是對他有了情意。若是如此,豈不是自己陷了子妤于一個莫名尷尬的境地。再想到比試那晚傳出了流言蜚語,說唐虞竟抱著子妤一路離開前院回來,說不定,他們兩人之間
想到此,阿滿渾身一個激靈,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子妤和自己不一樣,雖然都是塞雁兒的婢女,但她現如今已是戲伶身份。自己和鐘大福說白了並無瓜葛,所以才能結親。但唐虞不一樣,相當于子妤半個親師。若是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情愫暗生,那絕對是不容于花家班的啊!
「阿滿姐!」
子妤寫完一張,停下筆來看了看阿滿,發現她自個兒有些呆呆地望著自己,疑惑地伸手推了推她的肩頭︰「你剛剛不是說要找我弄清楚什麼事兒麼?難道就是問我上次繡了香囊的事兒?」
「呃,對!」阿滿回神過來,尷尬地笑著,找了個借口胡亂道︰「我尋思著也做個香囊送給鐘師父。所以想找你問問圖樣哪個好。」
「瞧你。」子妤掩口輕笑,「說起給未婚夫婿繡香囊,也不臉紅了。」
捂住臉,阿滿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借口真是羞死人了,瞪了子妤一眼,想也不想轉身就跑開。
看著阿滿羞得連食籃也沒來得及拿就出去了,子妤搖搖頭,過去提起來準備替她拿過去。可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味道從籃子里散發出來,惹得子妤頓生疑惑,輕輕地揭開了籃子上的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