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唐虞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也不知是因為多飲了兩杯的緣故,還是剛剛那一席酒宴吃的太過憋氣的緣故。
一想起那般年紀的小太子,竟當著自己的面親吻了子妤!雖然只是臉頰,但切切實實的肌膚之親卻不容否認,唐虞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一罐陳年老醋,一股子酸澀難受的感覺不受控制地就竄了上來,混合著薄薄的酒意,那種滋味著實有些難以撫平。
抬眼瞧了瞧隔壁屋子的燈燭還亮著,只猶豫了半晌,便提步來到了門邊,低聲道︰「子妤,睡下了麼?」
剛剛梳洗了一番,子妤換上一身細薄的內衫準備上床睡覺,听見門邊的聲音,也顧不得自己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樣子,趕忙過去將門閂拉開。等看見唐虞眼神里透出的復雜情緒,才想起先前在湖心小亭上所發生的事情,頓時泄了氣,埋頭喏喏地搖頭︰「還沒呢唐師父可是有要緊的事兒麼?」
見子妤這副模樣,唐虞心頭的悶氣倒消散了些,只是她衣著有些輕薄。月色下勾勒出模糊卻曖昧的曲線,忙別過眼不敢再看,自顧轉身走到門廊的扶欄邊︰「你披件衣裳出來坐一會兒,我有話要說。」
「哦。」
子妤知道唐虞在避嫌,深更半夜,加上自己穿的也單薄,所以自覺不方便進屋。看了看外頭,好像也不怎麼冷,便沒有回頭去加衣服,直接提步跟了過去。
兩人隔了一根梁柱,分開兩邊坐下,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因為夜里太過安靜,彼此的呼吸聲也能听得分明仔細。子妤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飄出的淡淡酒香,很是醉人,不由得開口問︰「你沒醉吧。」
「沒有,只是應酬了幾杯而已。」唐虞立馬就答了,語氣明顯有些生硬,明顯是在壓制著心中的情緒。
知道唐虞深夜不睡,多半是來質問自己的,子妤只好主動開了口︰「唐師父,對不起我」
一听子妤如此說,唐虞心中的心疼更甚,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你又何必說什麼對不起?」
也對,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小太子佔了便宜,論理,自己應該是受害者才對。子妤將頭從梁柱邊往外探了探。有些怯怯地看向對面的唐虞︰「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你不要生氣才好。」
說完最後一字,子妤跟著將頭也埋下了半寸,看在唐虞眼里,心疼和憐惜自不用說,只覺得一種無力感緩緩升起在胸臆之間︰「對方身份尊貴不假,但戲伶並非瘦馬,豈是任人揉捏之輩。朝廷明文規定,宮制戲班戲伶出堂會時若被看客輕薄,是可以告到衙門讓對方挨板子的。他那樣對你,你就算不好當面提拒絕,但巧妙地躲開也不是難事兒。」
雖然子妤只覺得被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兒吃豆腐有些丟臉,但還沒覺得太過難受,只忍忍便好,誰叫對方是身份尊貴的太子爺呢!可被唐虞這樣一說,一股委屈勁兒就那樣涌了上來,悶悶地道︰「不過一個小孩子罷了,我若當真和他翻臉,豈不是掃了相府的面子,失了戲班的名聲。」
「面子!名聲?」唐虞的音調突然拔高了一些,听得出是有些動氣了。
對于唐虞反問。子妤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隨著他道︰「今晚在場的除了諸葛不遜和你,就只有那個侍衛長歡。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個多嘴之人,應該沒人會出去嚼舌,放心吧。」
子妤話音落下,唐虞並未再接過去。片刻之後,子妤听見對面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急促了起來,只好又悄悄探望去。哪知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覺得肩上一沉,竟是被唐虞伸手給扯了過去,下一刻,自己已經直接撲進了對方的懷里。
子妤眨眨眼,根本沒回神過來,頭頂上已經傳來了唐虞有些低沉的聲音︰「傻丫頭,什麼面子什麼名聲有你女兒家的清白重要。太子當時上下其手不說,還」
估計唐虞實在說不出「偷吻」這兩個字,頓在那兒沒有繼續,轉而用著有些低沉的聲音道︰「我已經和諸葛不遜說了,明日一早咱們就收拾東西搬出去。其他的你什麼都不要管,回去我會和班主說清楚的。」
此時此刻,子妤心中只覺得暖暖的,有些感動,更有些驚喜在里面。且不說唐虞毫不顧忌地將自己抱在懷中,還為了她立馬準備打包離開相府,不顧和諸葛不遜鬧翻,也不顧班主當初的囑咐,這等心意,雖然沒有說一個關于「感情」的字,卻讓子妤徹底的融化了。也明白了唐虞的心。
但收拾東西走人,的確不是一個好辦法,再說子妤也真的不太介意被那個小太子吃了一次豆腐,理智地從唐虞懷中揚起頭,目光盈盈地看著他︰「我真的沒事兒。當初從戲班出來,班主不是反復囑咐要我們好生利用這個機會結交一些權貴嗎?就算沒有搭上侯爺或者太子,也得安安穩穩過完這一個月的日子才好。若就這樣走了,諸葛不遜那兒雖不會說沒什麼,但相府上頭也不好解釋的。」
埋頭,唐虞直直盯住子妤的眸子,反射著似水的月華,眼神里有著一抹堅決和絲絲濃得化不開的柔情︰「這些你都用不著去想,只跟我回去便好。至少,在戲班我還能保你不受欺負,但在這里,我實在沒法護得你周全。」
「唐師父」子妤只覺得隨著他的句句話說出口,仿佛有一股熱流從腳心處直接涌上了心頭,一時間腦袋里也突然變得空空入也,呼吸間只有一絲極淡的酒香縈繞在鼻端,和眼前那片薄薄的嘴唇,讓人禁不住想要貼近,汲取更多的溫暖。
或許是被子妤迷離的眼神所感染,又或許是因為兩人實在靠的太近。唐虞發現彼此的每一個呼吸都融合糾纏在了一起,而自己離得子妤微啟的薄唇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唇瓣相接的一霎那,子妤明顯感到,唐虞那略帶微甜的溫柔氣息已經將自己完全籠罩住,沒有一點侵略,更沒有任何排斥,只是柔柔地接觸在一起,帶來一抹讓人迷醉至深的酥軟感覺。
感到懷中人兒輕顫了一下,隨即仿佛失去了力氣癱在了自己的懷中,唐虞手臂愈發摟緊了子妤。卻適時地放開了她如花瓣般輕盈細滑的薄唇,用著愈發沙啞和低沉的嗓音道︰「你為什麼總是讓人放心不下呢。」
好像被人抽走了胸中所有的呼吸,又很是不舍剛剛那電光火石般的剎那溫柔,子妤臉熱心跳得根本不敢抬眼,只將頭埋得更深,貼在了唐虞也同樣跳動極快的胸口上,糯聲道︰「我只當太子是個小孩子罷了,又怎會料到他會那樣越鉅。」
不過說實話,此時的子妤心里還有些感謝那小太子。若不是他,唐虞又豈會輕易顯露出對自己的在乎?
放開子妤,將她攬到身側的扶欄上坐好,唐虞勉強將心緒歸于了平靜,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你走後,太子詢問了宮制戲伶參選秀女的事兒。雖然你並非是三等以上的戲伶,但只要他一句話,你的一生,有可能就此被改變也說定。」
「什麼!」
子妤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顧不得再繼續你儂我儂,直起身子來,眼神有些驚惶地看著唐虞︰「我不過蒲柳之姿罷了,那小到底看上了我哪一點啊!」
看著子妤一副欲哭無淚又不敢相信的樣子,細薄的衫子襯得她愈發縴弱無度,唐虞擔心之余竟隱隱覺得有些好笑,伸手柔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又何須妄自菲薄,那小太子雖然孟浪,卻也看得出你的美好。另外,你也不用太擔心。他年紀雖小,卻極好面子,斷不會做那些個強搶民女的事兒。你明年之內應該升不上三等,選秀女也輪不到你。」
雖然唐虞說得輕飄飄的,但子妤心里還是使勁兒打鼓,心想這右相府還真不能再待下去了。萬一那太子再次起興微服出宮,見了自己色心大起,豈不冤枉的很!
隨著子妤陰晴變幻的臉色,唐虞也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那小太子的心思誰也猜不準。所以早些離開相府為好。或許等明年選秀的時候,他已經把你忘了也說不定。這一年里你盡量只在前院上戲吧,就不要到宮里去獻演了。」
默默的點了點頭,既然此事由不得自己,想再多也無濟于事。于是子妤的心思又回到了先前兩人的溫存上來,兩腮隱隱泛出了一抹紅暈,輕聲道︰「若是明日就回戲班,那你我我們又該如何」
唐虞似乎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話音逐漸回復了一如既往的沉穩和冷靜,但還是听得出一絲柔和之意︰「子妤,我既然選擇了面對這份感情,就不會再逃避什麼。但戲班規矩不容輕廢,等回去之後,我會側面問過班主的意思。如果他不反對,等你退下來的那一天,我就娶你為妻。」
等來唐虞的這句「娶你為妻」,子妤只覺得眼中突然被一層水霧所覆蓋,終于體會到了何謂喜極而泣,只螓首低埋,含著一抹嬌羞的笑意重新撲入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