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子妤在前院開始上戲。負責五等弟子居所的劉婆子就催了好幾回,讓她趕緊搬過去。
無奈,雖然心中不舍茗月和阿滿姐還有面冷心熱的塞雁兒,但不好讓別人說自己壞了規矩,子妤又在沁園賴了兩日,這才收拾了東西往外搬。
三口大箱子,其中三口裝的四季衣裳,一口裝的首飾書籍等雜物,這和五年多錢子妤從後院搬過來的陣仗完全不同了。虧得有單間可以住,不然還真難以放下這麼多的東西。
早早的,弟弟子紓就推了個板車過來幫忙運東西,止卿也過來幫忙打了水打掃屋子。大家說著話,笑鬧著,倒很快把屋子收拾出來。
止卿本說讓子妤去他們的屋子吃茶歇息,但因為新搬來,子妤說什麼也要當當主人家,遂留了兩人,親自煮了茶,等晌午的時候又親自去小廚房做了寬湯蔥花雞蛋面給子紓和止卿吃,大家都覺得這樣極好,住在一處也熱鬧安逸許多。
對于止卿分明已經升任三等弟子為何還一並住在五等的院子。子妤隨口問了問,結果對方臉色有些尷尬,倒是子紓幫忙說明了原因。
只因三等以上的男弟子並不多,加上止卿不過五六個,其余全是女弟子。明面上,紅衫兒那丫頭是喜歡止卿的,即便兩人住的遠也經常過來串門子找麻煩。止卿是個閑散的人,也不遠住進三等的院子里,所以寧願和子紓一並擠擠,也好擋開一些花痴的女弟子。
听了這原因,子妤直笑︰「止卿呀,你在五等的院子里住著,不一樣有小師妹喜歡麼。走到哪兒還不是躲不開這些‘桃花’。」
「桃花!?」子紓听著覺得有意思,反復念叨了一下,故作認真的點點頭︰「古人講桃花運,不是好事兒麼?」
「爛桃花有什麼好的?」子妤白了弟弟一眼,復又打趣兒地看著止卿︰「就是不知你心里頭怎麼想的。」
瞧見花家姐弟老拿自己開涮,止卿也不氣,反而微眯著眼笑意柔潤地看著子妤,一句反駁的話也不說。
子紓見止卿「深情」地凝望著自家姐姐,心里頭像是有條蟲在鑽,巴不得直接捅開那層窗戶紙,當即就讓止卿做自己的姐夫。奈何現在大家還是戲伶,止卿又一直是開玩笑的姿態並未表明,只好意味深長地嘆道︰「他心里有朵兒桃花呢,是吧,止卿哥!」
被止卿的好脾氣和子紓的古靈精怪弄得沒了興致。子妤起身來收拾了碗筷,一邊不解地道︰「這五等的院子也奇怪,一共就七八個弟子,冷清的夠嗆。還不如一等的十個師兄師姐多,這是怎麼回事兒?」
止卿也一並起身幫子妤收拾,隨口道︰「你不知道麼?五等弟子多是女子,大多都在上戲一年之內外贖了身。加上後繼弟子的選拔又跟不上,所以才有這樣的局面。」
「咱們不是宮制的嗎?可以任意贖身?」子紓不明白了,插嘴問了一句。
「三等以上才是在宮里入了冊的,四等五等的,倒沒有區別就是了。」子妤主動答道︰「不過外面的人可不知道,以為咱們戲班的戲伶全是官家的人。除非是內務府相關的人才會曉得吧,又怎麼會一下子贖身出去那麼多人?」
「恐怕就是內務府的人走漏了風聲。」止卿也蹙了蹙眉,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分析了一下︰「而且贖人的大多是官家,他們與宮里相通,隨意一問便能知道個究竟。反過來說,就算是內務府借咱們戲班賣些好處給那些官家也說不定。其中的利害關系,不但復雜,而且說不清道不明。」
子紓不樂意了,總覺得戲班又不是ji館,怎麼說贖人就贖人。于是道︰「那就任由戲伶這樣被人贖出去?班主也不管?」
搖頭,止卿嘆道︰「怎麼管,戲班和宮里的關系千絲萬縷,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而五等戲伶本就不是戲班的頂梁柱,放走一些,換來和京中權貴良好的關系,班主說不定還覺得挺好。」
「你是說班主有可能會贊同這種做法?」子妤一听,心中不由一緊。雖然自家姐弟並未和戲班簽下死契,但花夷曾說過,等兩人成為五等弟子開始上戲就要商量著契約的事兒了。若是他並不反對讓京官為戲伶贖身,那萬一王修到他面前去問,到時候豈不麻煩!
「也不盡然。至少表面上,班主對戲娘們管得極嚴,是明令禁止她們和客人發生什麼牽扯的。」見子妤神色擔憂,止卿也提點道︰「那些心思活泛的,也不敢張揚著做這些事兒的。倒是你們姐弟和我一樣,以前都不是死契。但只要進了五等以上的,都必須簽死契。這是宮里的規定,由不得班主和我們自行決定。你們兩個坐上五等不到一個月,估計這兩天陳哥兒就會領了吩咐來辦手續。所以這些事兒也少不得要留個心眼兒,千萬別被什麼勞什子的京官權貴看上眼,否則,結果如何還很難說。」
子妤听得心頭直發堵。要想留在戲班上戲,簽下死契是唯一的辦法,若放棄,那就一輩子也不可能當上大青衣,找到親生父親的線索。但簽了賣身契,自己的命運就如同拴在稻草上的螞蚱。任人拿捏,自己根本沒法掌握。對于她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靈魂而言,的確是極難想象的。
「家姐!家姐!」子紓也發現了子妤的表情有異,伸手搖搖她︰「別擔心,你長的又不美,比起杏兒和秀蓮那兩個會勾引人的狐狸精,應該沒人看得上的,不怕,不怕啊!」
被子紓這一說,倒是止卿有些苦笑不得︰「就你老嫌子妤不夠美,可你哪里知道,她這樣清麗月兌俗的戲娘是越來越少了,這才顯得稀少出挑。」說著,也目光柔和的看向子妤︰「不過,你真不用太過憂心。那些贖身出去的戲娘,無一不是耐不住性子的。借唱戲之機和看客們眉來眼去,極盡魅惑之能事。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只認真唱戲,不與那些有想法的客人周旋什麼,誰還能強迫你不成?所以,放寬了心,別讓這些事兒影響了你。要知道,下月的小比。班主特意應允六等戲伶也來參加,準備挑幾個人補上五等的缺。你們若不好生唱,恐怕以後被師弟師妹們追上,這可就丟大臉了。」
「也對。」子妤勉強一笑,覺得止卿說的也不錯,自己若認真唱戲,不理會那王修,難道他還能強迫自己不成,便道︰「倒是挑選弟子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止卿隨口答道︰「是青歌兒師姐提及的,先前在外頭踫見她來找紅衫兒說事。」
「她來找紅衫兒?」子妤有些無語。這女子還真是臉皮夠厚。暗里將紅衫兒害了不能上戲,明理卻扮成好姐姐經常來勸說安慰。不明就理的還以為她真真是個念舊情又賢惠的師姐呢。可惜自己這些話憋在心里也不好說出來,由得止卿也被蒙在鼓里。
倒是子紓撅撅嘴兒︰「也不知那青歌兒師姐是怎麼回事兒。白痴都看得出來那紅衫兒是個討厭的,她卻仍舊一副溫和地不行的樣子。你說真心的吧,又誰會那麼傻。假意吧,她倒也真裝得出來!」
止卿听得一皺眉,卻沒有反駁子紓什麼,神色間似有思慮,好像有些贊同他的說法,遂點點頭︰「你說的也是,她本無必要如此厚待紅衫兒。畢竟她無論等階和唱功都高出紅衫兒一籌。可為什麼呢」
「或許她覺得這樣別人看她會覺得更同情,更有好感呢?」子妤憋不住隨口說了這句,卻發覺止卿面帶疑惑地看著自己,只好伸手捋捋發絲,眼看外面天色已經不早了,把住子紓的肩頭往外推︰「好了,你們也會去休息吧,碗筷我會收拾的。明兒個一早還得起來練功,都別多想了。」
走到門口,子紓又回過頭來︰「那明天一早你過來我們這邊用早膳。廚房的吳媽媽可喜歡止卿哥了,每天早膳送來都有兩個雞蛋攤的大餅,可香了,別人可沒有的。」
「是啊,咱們一起用飯,也熱鬧些。」止卿也隨之附和,微笑地看著子妤。
「那好,我昨天從沁園帶了些糕點,也拿過去咱們一並用吧。」子妤點頭,覺得搬過來住也不錯,至少周圍還像以前那樣熱鬧,更能和子紓時常相見。
送走兩人,子妤收拾了屋子,又去雜屋打了熱水來梳洗。只是回來時候正好撞見了杏兒和那秀蓮躲在一處說話。兩人看到自己的時候神色都有些躲閃和探究,也不知在私下議論什麼,子妤也只當沒看見,想著少些麻煩才好。
可一回屋子,子妤猛的想起先前在前院听見杏兒和一個男子的聲響。再聯系起止卿所言,突然有些明白了。感情這杏兒也打了主意想要巴結個權貴贖身出去不成?她以為自己撞破她的好事兒,所以才專程過來警告?畢竟戲班里面上還是不許戲伶和看客有什麼私情牽扯,除非是歲數到了嫁出去。
甩甩頭,子妤懶得理會這些勞什子的事情,只要不落到自己頭上,管它杏兒想怎麼樣。自己也不評價她什麼,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打算罷了,並不算什麼大的錯處。
想到此,拉過被蓋子妤蒙頭就睡,也渡過了在五等弟子院中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