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秀宮位于皇宮西北角,離得主宮有些遠,只有每隔三年會熱鬧一下,其余的時候卻都是清清冷冷的。
秀女一共百來人,被分別安置進入敏秀宮的三座院落中。從甲到丁,每座院落又分了三個小院。
花家班的五人和另外五個官家送進來的秀女一起被分入了丁三號院子,大家剛一踫面,就起了個不大不小的沖突。
這丁三號院子里簡簡單單,只在圍牆角那兒種了一棵玉蘭樹。樹極高,點綴了朵朵碩大的玉蘭花,站在樹底下能聞到陣陣清香
負責引路的宏嬤嬤用著冷眼瞧了面前的一個秀女,扯了扯嘴角︰「李文琦,李姑娘是吧。奴婢不管你來之前是哪位大人家里的千金,進了這敏秀宮,就都只有一個稱呼,那就是‘秀女’。」
被她說教的李文琦倒是個好相貌,彎彎的柳眉,大大的杏眼,紅唇微豐,此時正一臉的怒氣︰「你也自稱奴婢了,那就是說我們才是主子。我要住這間挨著玉蘭樹的房怎麼礙著你了?知道我是兵部侍郎家的嫡長女還敢如此怠慢,回頭我告訴父親,讓他」
「讓他怎麼?」宏嬤嬤冷冷一笑,「讓他領兵入宮來砍了我這老婆子的頭?只要他敢,老婆子就在這兒等著又如何?」話鋒一轉,笑容收斂,表情變得很是不屑︰「主子?你一個秀女而已,也敢自稱主子?尊敬你,自然喚你一聲李姑娘,不然,哪天和我們一樣淪為宮女,還不是奴婢一個。你倒是想當主子,那就好好學學這宮里的規矩,到時候大選表現的好些,爭取被皇上或者是哪個貴人點了去。那時候,才算是真正的主子呢。」
「你」李文琦一看就是養在閨中的嬌客,哪里能說得過這些人精似的宮中老嬤嬤,被氣得淚花包在眼眶里,看著看著就滾落了下來,卻一句話也對不上。
「好了,姑娘若真想住這間屋子,就和原本安排在這間屋子的」宏嬤嬤教訓了這李文琦一通,此時總算放軟了些語氣,拿了手里的一張冊子翻看著,半晌才找到了原本安排住這屋的秀女名字,念了出來︰「恩,是花家班的花子妤,花姑娘若願意,你才能換。」
「是我麼?」
子妤听見念到自己的名字,那「花姑娘」三個字讓自己惡寒了一下,趕緊從看熱鬧的人群中站了出來︰「嬤嬤,我就是花子妤。」
「嗯。」那嬤嬤看著花子妤規規矩矩地垂首站立在自己面前,表情動作都相當得體,滿意地點了點頭︰「花姑娘,這位李姑娘說想住這屋,你願意換嗎?」。
抬頭看看那碩大的玉蘭花,子妤又看了一眼那滿臉通紅的李姑娘,臉上浮起一抹柔和的微笑來。
大家都以為花子妤會點頭的時候,她卻開口道︰「我素來喜涼,這玉蘭樹下正好沒那麼熱。若此時並非夏季,換換倒也無所謂。可眼看著天氣就要熱起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不願意換。」
「你」這李姑娘伸出手,指著子妤道︰「你不過是個戲班的戲娘,也敢拿喬?」
「李姑娘,你說話放尊重些。」宏嬤嬤皺著眉,語氣愈發地嚴厲起來︰「進了敏秀宮,就都是待選的秀女。花姑娘來自于戲班又如何,她和你有什麼分別嗎?再說,花家班是宮制戲班,能成為待選秀女的至少都是入了等在內務府記名的戲娘。說起來早就算是宮里的人了,比你可資格老了不少。別說嬤嬤我沒提醒你,若有一天她成了主子,你反過來倒是要給別人賠小心才是。」
被連番的嚴詞厲語攻擊下來,這李文琦已經沒了剛來時的那種高高在上,對這位宏嬤嬤她不敢再說什麼,便把剛才所受的氣全然算在了花子妤的身上,杏眼圓瞪,咬著唇狠狠地道︰「我倒要看看,是我這個二品大員的嫡長女能做主子,還是你這個戲班的小戲娘能成主子。到時候若你落在我手里,我要千百倍地把今日之恥討回來」說完,重重地一拂袖,轉身便進了院子里當中的那間本該她住的屋
先前的這段小插曲並未影響秀女們各自的心情。大家分別按照安排各自住進了不同的屋子。畢竟要在這院子里待上一兩個月,女孩子們都打開包袱,開始布置起來。
屋子不大,僅供放下一張三尺的床和一個二門的櫃子,另外屋角有個梳妝台和梳洗架子。梳妝台上瓖了銅鏡,左右各有兩個扁長的抽屜。子妤把包袱里的首飾拿出來,用了銅鎖鎖好放在抽屜里,再檢查了一下被褥枕頭,發現雖然不是全新的,但至少聞著味道很是干淨。拉開櫃門,看到里面放置了一套和身上一樣淺粉的宮裳,另外還有兩套粉藍色的,式樣和繡花都是一模一樣。另外,子妤看到架子床下放了一雙繡鞋,和自己腳上的一模一樣,也是專供秀女穿的。
剛準備打點兒熱水洗個臉,子妤一拉開門,發現胡杏兒和茗月一起站在屋外,看起來好像正要敲門的樣子。
「子妤,我們進去說話吧。」茗月看了看周圍,一把拉了子妤進屋。胡杏兒也冷著個臉一起跟了進去。
剛進去胡杏兒就轉身拉了門關上,語氣很是不善︰「我說花子妤,你怎麼這麼不識時務?那李文琦可是兵部侍郎的嫡長女,身份雖不是頂尊貴,卻是我等所不及的。你和她換換屋子又不會要你一塊肉。況且在那種情況下,你若是答應了,不正好做個順水人情,接下來相處的日子大家也能和和氣氣,說不定還能沾了幾分光。現在倒好,人家另外幾個官家出來的秀女已經抱成團了,那眼神,看著我們幾個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里,互相讓讓不是更好麼?你非要一來就樹個這麼大敵,這後面的一兩個月日子還怎麼過?我不管,你等會兒就去給人家道個歉,然後乖乖把屋子換了,可不要連累了我們姐妹幾個。」
愣了愣,不等子妤開口,旁邊的茗月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子妤,听說那李文琦的堂姐現在是宮里正受寵的李美人。她都撂下狠話了,以後要討回來今日丟的面子。你就陪個小心去吧,總好過將來吃了大虧。」
微微一笑,子妤將茗月拉到一旁,這才正面對著胡杏兒︰「師姐的話我都听明白了。你要去巴結人家,自去好好巴結就是。我已經住了這屋子,也就沒打算再換。」
「你這個人怎麼是個木頭腦袋?」胡杏兒氣的眼楮瞪得溜圓︰「茗月都說了,人家在宮里有人護著。你還那麼理直氣壯的,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子妤臉色一變,收起了微笑,冷冷道︰「我是沒有什麼可以依憑的。我既沒有堂姐在宮里受寵,也沒有父親在朝中做官。但我至少尊重我自己,不至于像你一樣,非要作踐自己去陪什麼小心。」
「不可理喻,簡直是不可理喻。」胡杏兒是個爆脾氣,見花子妤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狠狠一跺腳︰「到時候你被人羞辱,就別怪我不顧師姐妹的情分了。茗月,你還不跟我走我們一起去找了李小姐,給她配個不是,撇清和花子妤的關系才好。」
「要去你去」茗月搖搖頭︰「剛才惜惜也沒理你,我和你一起過來也不過是關心子妤罷了。」
「你們都是不識好歹的」又叫罵了這一句,胡杏兒才奪門而出。
「子妤,真的不會有什麼事兒嗎?」。茗月嘴上那樣說,心里還是有些忐忑︰「她們說李文琦的堂姐很是受寵呢,說不定會提了分位成婕妤。」
揚起唇角,子妤過去關上門,這才徐徐道︰「凡事不過一個理字。那李文琦態度惡劣,沖撞宮中教習嬤嬤,有事兒也是她受罰,與我何干?婕妤在宮中妃嬪里不過也是個小主罷了,能成什麼事。不過就算那個李美人成了皇後,這都與我無關,不是嗎?」。
「于理來講,那個李文琦是不對的。可是,我擔心」茗月膽小,臉上還是怕怕的表情。
「別怕」子妤拍拍她的肩︰「你要這樣想.大家都是秀女,沒有誰比誰高一等,也沒有誰比誰第一等。若第一天咱們就示弱,說不定以後她們會更加仗勢欺負我們。今日正好那宏嬤嬤要立規矩,我借了她的勢,從規矩上沒有錯半分,那李文琦就算心里有什麼不痛快也只有暗地里使壞罷了。到時候如果出了什麼事兒,宏嬤嬤是個見證。所以,就算那李文琦要找事兒,也只能從其他地方入手。咱們以後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不讓她找到機會就行了。」
茗月素來對子妤有些依賴,見她如此說,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我只希望我們都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來,也能平平安安的回去。」
看著茗月,子妤心里有些發苦。已經進了宮,想要平安渡過,恐怕真的只能是希望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