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草地上星星點點的光斑,花子妤和諸葛暮雲款款走近了那方偌大黃桷樹下的漢白玉石桌。
兩人都身著秀女常服,還未來得及換下,此時並肩而行,都是高挑縴細的身段,遠遠看去,就好像雙生姐妹一般。
可待她們越走越近,兩人不同的氣質便顯露無疑。
諸葛暮雲身于世家大族,從小就潛移默化培養出來的優越感讓她總是略微揚著下巴。明亮的杏眼也總是極有神地看著周圍,渾身上下有種大氣端莊的美。
而花子妤則不一樣。
帶著前世的記憶穿越而來,她有著和這個時代女子截然不同的思想和感悟。所以每當有人和她對視的時候,總會覺得有種發自內心的「平等」。這種讓人感覺「平等」的魅力並不簡單。有時候時她的一個淺笑,有時候是她一個顧盼,有時候甚至是她隨意地一抬眼一皺眉,就會令人忘記所謂的身份,忘記所謂的君臣
這就是太後眼中的花子妤。好似一樹梨花扶掖而來,高潔如瑩瑩白玉,沉靜似點點月華,雖然是第一次見她台下的模樣,卻感覺十分親切。
「那個就是你說的花子妤吧,果然是個看起來很舒服的女子。」太後笑著點了點已經快要走近的兩人。
「臣妾的佷孫女您是見過的,那一個自然就是子妤姑娘了。」諸葛敏華小心觀察著太後對花子妤的態度,「上次臣妾生辰上唱花木蘭的就是她了。」
「恩,這哀家知道的。」太後點點頭,想起那個在舞台上略有些緊張的女子,與眼前這個淡然恬靜的小姑娘相重合,頓時明白了幾分。這花子妤之所以讓人看起來很輕松,多半是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所謂的選秀。她在乎的只是在戲台上表現的好不好罷了。這樣的女子,的確容易想清楚自己的本分是什麼,將她指給二皇子,倒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便道︰這段時間,多讓二皇子過來走動走動吧,大家都是年輕人,多接觸些總是好的。」
「是,臣妾會好生安排的。」諸葛敏華唇角翹起一個愉悅的弧度,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讓二皇子跳入自己挖的坑了。
片刻間,花子妤和諸葛暮雲已經來到了樹下。
黃嬤嬤在進入林子之時就發現今日中午諸葛敏華宴請的人竟是太後,立馬低聲交代給了兩人。
所以等走近了,花子妤和諸葛暮雲雙雙恭敬地福禮請安。
「小女子諸葛暮雲」
「小女子花子妤」
「見過太後,祝太後萬福金安。」
看著一對兒水樣玲瓏的美人,太後笑眯眯地幾乎看不見眼,連連點頭︰「好好好,快來陪著哀家吃茶說話,單是和敏華一起,也太悶了些。」
「太後」諸葛敏華配合氣氛著撒嬌道︰「人家陪了您這十多年,您早看煩了是不?也好,以後有她們兩個給您解悶兒,臣妾這兒還輕松點兒呢。少說,一個月單置辦席面就能省下百兩銀子呢。」
太後也不介意,反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一手將諸葛敏華的額頭點了點,十分親昵︰「哈哈哈,就知道你不是誠心請哀家吃酒,真是現在才說出來。」
看著眼前這一幕,諸葛暮雲倒沒什麼,子妤卻覺得有些意外。
沒想到諸葛暮雲在太後面前竟像個小女兒一樣能肆意撒嬌這在普通百姓家,媳婦都不太可能如此和婆婆說話,更何況是在最重規矩的皇家即便太後的母親也是姓諸葛,但在宮里,不能僅靠家族關系,人脈才是最為重要的。
難怪諸葛暮雲能夠越過皇後成為後宮第一人。上有太後撐腰,下有太子傍身,就算不做皇後,誰又能忽略她呢?
「快快坐下,你們來的晚了,這午膳還沒吃呢,肯定肚子都餓了吧。」
太後示意兩人趕快入座,諸葛敏華也吩咐黃嬤嬤再添幾樣菜上來︰「先把肚子填飽,然後再陪咱們吃茶說話。」說著,一手輕拉了諸葛暮雲在身邊落座。
雖然和太後同席有些不敬,但花子妤看得出太後並非是那種拘小節的,便道了聲「謝太後賜座」之後也依言大方地坐下了。
「很好,兩個都是爽快的好姑娘。」太後滿意地點頭,目光又落在了身邊的花子妤身上。
不算極白皙的肌膚,卻散發著健康的紅潤色澤,這花子妤不似那等風一吹就會倒的嬌弱小姐,看起來有種極為明朗的美。心下又有了幾分喜歡,便問︰「子妤,你們花家班的女孩子是不是都這麼水靈?從金盞兒到塞雁兒,還有你,個個都討人喜歡的很呢。」
子妤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太後所說的都是戲班一等一最了得的女子,含笑道︰「小女子怎敢和金盞兒師姐和塞雁兒師姐相比呢。」
「塞雁兒倒是有些日子沒進宮了,哀家還有些想念她的小曲兒呢。」太後說起塞雁兒,耳朵就有些癢癢了︰「也不知她最近學了新曲兒沒有。」
對于這個老太太子妤很有幾分好感,知道她素來喜歡听塞雁兒唱小調兒,便自告奮勇地起身來︰「太後若是喜歡,子妤給太後唱一段吧。」
「你也能唱?」太後倒是有些驚喜︰「好好好,若是唱的合哀家的意,一定重重有賞。」
「賞倒不必了,太後若是听著喜歡,將來等小女子登台的時候多給喝彩喝彩就是。」子妤乘機給自己攬了「好處」。
「這丫頭,真是會討價還價呢。」太後哪里不知道花子妤的意思。要知道但凡宮制戲班的戲伶,若是有貴人捧場,身價立馬就會不一樣。自己是一國太後,能捧她的場,無形中就能給她添上更大的名聲。不過太後卻還是笑嘻嘻地點了頭︰「只要你有真本事,哀家自然會給你捧場喝彩的。快唱吧」
腦子里飛快地想著自己熟悉的小曲兒,花子妤一下就有了主意,于是笑道︰「太後,這夏日里最美的景就是各色盛放的花朵。不如小女子就來一曲《對花歌》吧。」
「《對花歌》?」太後想了想,「可是新曲兒?哀家怎麼沒听過這個名字?」
「嗯,的確是新曲兒。」子妤點頭,這才清了清嗓,先是朝太後鞠身福了福,便開口用著本色的清音唱了起來︰
「清早起來什麼鏡子照,梳一個油頭什麼花兒香?臉上擦的是什麼花兒粉?口點的胭脂是什麼花兒紅?」
輕松活潑的調兒,配上花子妤靈巧輕躍的表演,像極了一個剛剛才起床的女孩子在梳妝打扮。
席間三人都目不轉楮地看著花子妤的表演,好氣這一串問句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子妤唱著,一邊用手在頭上臉上比劃著︰「清早起來蓮花鏡子照,梳一個油頭桂花香,臉上擦的桃花粉,口點的胭脂杏花紅」
唱到這兒,子妤頓了頓,雙手掐了個蓮花指,復又唱到︰「什麼花兒姐?什麼花兒郎?什麼花兒的帳子?什麼花兒的床?什麼花兒的枕頭床上放?什麼花兒的褥子鋪滿床」
太後哪里曾听過新派京劇改編的這小調兒,開始是覺著新鮮,後來看著花子妤的邊唱邊跳邊表演,已經完全被牢牢給吸引住了。
原地一個錯腳轉身,子妤一手後背,一手向前指點,用著略顯羞澀的嗓音又繼續唱道︰「紅花姐、綠花郎,干枝梅的帳子,象牙花的床。鴛鴦花的枕頭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鋪滿床」
唱到這兒,子妤雙手攤開往前一分開,一個鋪床的動作收了尾,頭微揚,眨著眼那種靈動的模樣,惹得三人都忘了喝彩,一時並未回過神來。
諸葛暮雲是沒想到花子妤竟如此放得開,將一個閨中女子的跳月兌樣演的活靈活現。
諸葛敏華是看著花子妤,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花無鳶。
太後則是還在回味花子妤剛才的表演,見她收了勢,愣了一下,忙問︰「就完了?哀家還沒听夠呢」
盈盈笑著立在那兒,子妤朝著三人都福了福︰「這首唱完了,下次見面再給太後唱其他的好了。」
太後樂呵呵地指了指花子妤︰「你這妮子,真是會盤算。好,哀家喜歡你這曲子,下次一定下帖子請你來唱,好不好啊?」
子妤甜笑著朝太後拱手鞠了一躬︰「多謝太後」
趁這個時候,黃嬤嬤上前去小聲地在諸葛敏華的耳朵邊將先前在敏秀宮的事情說了。
听完,諸葛敏華眉頭一皺,立即就道︰「暮雲,子妤,如今離得福成大婚已經不到五天的時間了,本宮這兒的事兒都已經堆著了。這幾日,你們就別回去了,好好留在雲華殿幫本宮吧。」
子妤當然看得出黃嬤嬤是在報告先前自己和李文琦起沖突的事兒,卻沒想到諸葛敏華會這樣維護自己。本不願再破壞規矩,可避過這幾天的風頭再回去勢必要好些,于是有些猶豫了︰「這」
黃嬤嬤忙幫腔︰「姑娘不用擔心,娘娘是以正當理由留了你和暮雲小姐的,宏嬤嬤不會說什麼的。」
點頭,子妤看諸葛暮雲也沒說什麼,便不再拒絕了︰「能幫娘娘分憂,是子妤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