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好」
「子妤師姐。」
「師姐」
「」
花子妤從海棠院一路行來,但凡遇到的同門弟子,無論是比自己年長的,還是比自己年幼的,都會態度恭敬地尊稱一聲自己為「師姐」。
梨園圈兒的規矩就是這樣,誰的等階高,誰就會得到最大的尊敬,這和戲伶本身的年紀沒有絲毫關系。靠的,還是真本事
不過子妤也看得出,有些同門表面恭敬,眼神背後還是隱隱有著些許的不服。從五等戲伶成為一等,對于大多數戲伶來說,還屬于一步登天的範疇。可花子妤卻讓這種可能成為了事實,自然會承擔各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拋開旁人帶來的困擾,子妤並未在意各人內心的真實想法,只加快了步伐,來到二等弟子所居的院落。
「喲,這不是子妤姑娘嗎?您怎麼有空來咱們這兒串門子啊」
守門的婆子正是上次幫青歌兒煎藥的那個白嬤嬤,見花子妤再度而來,趕忙迎了上去︰「這會兒雖然臨近中午,可秋風一吹還是會上頭的,姑娘且快些進院子來。」
「多謝嬤嬤。」
子妤點頭,順勢從打開的院門進去了︰「嬤嬤,我過來幫青歌兒取兩件衣裳,她帶到海棠院的箱籠里全是夏衣,有些不合適了。」
「衣裳?」
這白嬤嬤眼里閃過一絲局促,「青歌兒的箱籠走時便都收拾好了的,小的並不知道還有沒有留下的。」
「那勞煩嬤嬤開門,我進去看看。」說著,子妤已經來到了青歌兒房間的門口。
白嬤嬤好像有所隱瞞,連忙快步趕上去擋在了子妤的身前︰「姑娘,不如這樣吧,您先回去海棠院,等會兒小的把東西收拾好親自給送過去,也免得髒了您的手。要知道這里頭可有些時候沒住人了,也沒打掃過。」
「沒關系,最近秋涼風大,我只找兩件給青歌兒應應急。」子妤抬眼看了看略顯慌張的白嬤嬤,似乎想到了什麼,便道︰「怎麼,嬤嬤難道還怕我偷拿了青歌兒的東西不成?」
「小的怎麼敢這樣想呢」
白嬤嬤有些發慌了,用著身子將門口擋住︰「子妤姑娘您可精貴著呢,怎好勞煩您親自為青歌兒來取東西。小的已經說過了,等會兒就派人送過去,難道姑娘還不放心嗎?」。
花子妤可不是普通的十六歲小姑娘,眼看著白嬤嬤躲閃的眼神,心里已然有數,佯裝放棄道︰「那就勞煩嬤嬤早些送過去,免得青歌兒受凍。」
一邊轉身,子妤一邊小心地觀察著白嬤嬤的表情,發現她看到自己要走,眼底的神色馬上就松懈了下來。
趁著白嬤嬤一個不注意,子妤又突然回身,一個側步便極為靈巧地繞過了白嬤嬤的身子,雙手一用力,便將並未上鎖的屋門給一把推開了。
「姑娘,您怎麼就進去了呢」白嬤嬤嚇得臉都白了,趕緊上前想要拉了子妤出來,可又有些不敢動手,于是干脆跟著沖了進去,用著身子擋了她的視線︰「您看看,屋里厚厚一層灰呢,要是嗆著您可怎麼辦。」
子妤並未理會她,只環顧了一下屋里周圍,找到衣櫥的位置,一把推開了白嬤嬤,走過去就動手把櫃門給打開了。
空空如也,連一根線一塊布也沒有留下,這就是青歌兒的衣櫥
「怎麼回事兒?」子妤臉色嚴肅地轉過頭,質問著白嬤嬤︰「難道有人把青歌兒的衣裳拿走了?她只是生病了,又不是再不回來,為什麼要把她的衣裳全部拿走?」
白嬤嬤嚇得雙腳直抖,趕緊鞠身辯解起來︰「姑娘,這這都是小的看守不嚴。也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的貪心貨給偷溜進屋,搬走了青歌兒的衣裳和首飾。小的這不是怕被責罰,所以才不敢讓姑娘進屋來取東西的。」
「可你先前不是說會親自收拾了把東西送到海棠院嗎?」。子妤蹙蹙眉,有些不信這個白嬤嬤的話︰「難道,你曉得是誰把青歌兒的東西搬走的?」
「師姐,我知道是誰拿走了青歌兒的東西。」
一個柔亮明媚的女聲從耳後響起,子妤回頭望過去,一位身穿二等戲伶常服的女子端立在門口,眉眼清秀,身姿豐潤,竟有種說不出的美然姿態。
「你是」
子妤剛出口問這女子是誰,那白嬤嬤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唐箏姑娘,您昨兒個才搬進院子,哪里知道這里的事兒,可別亂說話。」
這個名叫唐箏的女子莞爾一笑,笑容里有著說不出的柔腕清媚︰「就是因為我昨夜才道,正好撞見嬤嬤和門房的大叔交割銀錢不然,您以為我為何敢過來說這話?」
「白嬤嬤」子妤自然听明白了這個唐箏話中的意思,轉而看向白嬤嬤,語氣嚴厲︰「嬤嬤,其他的我不想說了,只一句話。您今夜之前必須將青歌兒的東西一樣不少的還回來。否則,第二天我就去稟明班主。班里規矩您應該清楚明白,若是鬧到班主那兒去,可就不是‘物歸原主’那麼簡單的了。」
听說子妤要告訴花夷自己的偷竊行為,白嬤嬤嚇得雙腳一軟,只差跪下去磕頭了︰「可是,小的已經分批換了銀子,子妤姑娘,您行行好,我把銀子如數歸還可好?」
「那是你的事兒,我管不著。總之,今夜見不到青歌兒的東西,你就等著班主召見吧。」子妤對這樣的小人從來不會有半分同情,因為你一旦心軟,下次找到機會他們就會更加地變本加厲。所以,一針見血才是應對他們最好的辦法。
「子妤姑娘,小的」白嬤嬤急得不行,張口還想求花子妤,卻被一直站在門口的唐箏打斷了。
「嬤嬤,你有時間在這兒磨蹭,不如快些去把東西追回來。我相信,你只要願意出比賣的多三成的價錢,就一定能都收回來。仔細想想,花點兒錢,總比被板子打在身上要好受些吧。」
唐箏說這話的時候仍舊一副笑臉,只是眼底的輕蔑卻直白地流露著,絲毫沒有加以掩飾。
「唐姑娘,你」白嬤嬤差些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喉中濃痰一卡,便嗆咳起來。也知道唐箏說的沒錯,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就回屋挖箱底兒贖東西去了。
沒有再理會那白嬤嬤,子妤抬眼看了看倚在門邊的唐箏,對這個陌生的女孩兒倒生出一絲好感來︰「唐姑娘,多謝了。」
「謝什麼,只是同為戲娘,有些感慨和抱不平罷了。」唐箏說完,提步進了屋子,伸出青蔥如玉的指尖輕輕拂過屋中的海棠福壽雕花八角桌,便在上頭留下了一道細細的灰痕︰「我剛來就听說了青歌兒的事兒,只覺得她可憐。只是還望師姐莫要覺得我多管閑事才好。」
「我並未穿一等戲伶的常服,唐姑娘怎麼知道我是?」子妤疑惑地看著唐箏。
「請師姐喚我名諱即可。」唐箏柔柔一笑,側著頭看向了花子妤︰「雖然我是昨天才進入戲班的,可師姐作為一等戲伶登台的那一晚,我是親眼看了全場的。不過,一開始我也沒太能認出來,只听得白嬤嬤叫了師姐的閨名,這才確定是您。」
有些意外,子妤知道自己登台那一夜只有一百位花家班的熟客,而且是極為重要的賓客才被邀請而來的,可這個唐箏,看樣子應該是被花夷從外面請回來的一個戲娘罷了,又怎麼會看到自己的演出呢?
看出花子妤表情中的疑惑,唐箏蓮步輕移向她靠近了幾分︰「師姐不必懷疑,我能看到您演出,是因為有人帶我進戲園子罷了,卻並非是受邀而來的賓客。」
「噢?是班主嗎?」。子妤下意識地想到了花夷。這些日子,他挖了不少其他戲班的名角兒過來,說不定這個唐箏也是哪個戲班的台柱子。
「不是的。」唐箏微笑著搖搖頭︰「是我哥哥,唐虞。」
「唐虞」
子妤一愣,好半晌才回神過來︰「可那晚他並未對我說他妹妹也來了啊」
「對啊。」唐箏好像明白了什麼,「好像師姐曾經拜在過我哥哥的門下為徒,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又師從花班主了。想來,這也是他肯親自為您上陣壓場伴奏的原因吧。」
子妤沒想到唐虞的妹妹會來到戲班,更沒想到他的妹妹竟是這麼個絕色的美人兒,心里頭多了幾分親近,便道︰「唐姑娘,您初來乍到,或許對戲班里的環境都不太熟悉。若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來海棠院找我。只要能幫得上的,我都一定盡力。」
誰知唐箏卻略顯羞澀地搖搖頭︰「不用了,怎麼敢勞煩師姐呢。我剛來,也不忙著登台,只等下次哥哥沐休的時候,讓他帶我熟悉一下戲班就行了。」
「要等到唐師父沐休還有至少七八日呢,這段時間就讓我帶你四處適應適應吧。」子妤愈發覺得這個唐箏看著順眼,上前輕輕挽住了她的手臂︰「正好今日我得空,不如你隨我去海棠院,一起用了午膳,然後我再帶你去無棠院等各個地方轉轉,至少知道平日里在哪兒用膳吧。」
沒想到花子妤如此和善,唐箏高興地點點頭,順著她一起出了青歌兒的屋子︰「那就麻煩師姐了,等哥哥回來,我一定好好讓他來親自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