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深夜,白嬤嬤總算帶著兩個箱籠來到了海棠院,只說一些應季的衣裳都尋回來了,但是有幾樣首飾並非走的當鋪,而是銀樓,當即就被掌櫃的轉賣了,便奉上了十六兩銀子,算是補償。
花子妤並未和白嬤嬤再計較什麼,收了東西和銀子,一並交給了尚嬤嬤,讓她好生負責看管。特別是那十六兩銀子,倒是可以買些補身子的藥材來給青歌兒服用,也好讓她快些恢復。
白嬤嬤害怕花子妤告訴班主,泱泱地不願意離開。
子妤只讓尚嬤嬤趕了她出門,根本懶得理會。更別說為了讓她安心,而告訴她自己並未稟明班主她私自轉賣青歌兒東西的事兒。
不敢造次,白嬤嬤只要灰溜溜地走了。
這件事兒,子妤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人都是貪心的,更何況是面對一個瘋掉的戲伶,青歌兒對于白嬤嬤來說,根本就是案板上生肉,是可以隨意宰割的。轉賣她的東西,也不過是白嬤嬤舉手之勞而已。
倒是中間牽出來一個人,讓子妤有些掛念。
唐箏,竟會是唐虞的族妹為何唐虞回來那次並未告訴自己呢?是忘記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下意識,子妤有些慶幸。虧得這唐箏和唐虞一個姓,應該是堂兄妹的關系,不然,以唐箏那樣嫵媚溫柔的性格,乖巧俊俏的長相,自己還會覺得不放心呢。
解決了青歌兒的事兒,這一天也就結束了,子妤梳洗上床,蓋上薄被就合眼睡過去了。
夜半三更,海棠院安靜地只有一兩聲蟲鳴偶爾響起。
突然間,卻听得一聲「吱嘎」的門響,竟是青歌兒的房門被緩緩打開了。
披著一件秋裳的青歌兒渡步來到庭院中間,借著朦朧的月光來到西府海棠樹邊的石凳坐下,也不顧皮膚上傳來石凳有些過于冰涼的觸感,只一手托腮,望著烏蒙蒙的夜色發起呆來。
其實早在兩三日之前,青歌兒就已經清醒了些。至少,她已經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兒,想起了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止卿,也想起了自己和花子妤之間曾經的糾葛。
先前,看到花子妤親自去幫自己取衣裳,留下了止卿守著院子,青歌兒沒有做聲,只安安靜靜地,遠遠地看著止卿,覺得那樣就已經很好了。
待花子妤會來,見她兩手空空,再听她給止卿說起自己的東西竟被守院子的白嬤嬤系數拿出去變賣了,心里便覺得又恨,又空落落的,好像整個世界都已經把自己給遺棄了般。
可沒想到,等入夜了,那白嬤嬤竟會乖乖地親自抬來兩個箱子,將自己的衣裳首飾等一並歸還了,之後還留下了不少的銀子。
讓青歌兒更沒想到的是,這竟然是花子妤為自己出面要回來的東西,更沒想到,她讓尚嬤嬤留了那些銀子,要買東西給自己補身子。
望著被烏雲漸漸遮蔽的彎月,青歌兒嘆了一口氣,用著細弱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花子妤,你為何會對我這樣好?我和你之間,沒有恩,只有怨,為何,你要以怨報德呢?」
說著,兩抹清淚從眼眶滑落,青歌兒緊握著拳頭,咬牙道︰「你知道嗎,你越是這樣,我就越討厭你。因為你的好,就愈發地襯托出我的壞。在止卿眼里,他就越來越把你當成仙女一般來看待,來喜歡到最後,他也只會傷心罷了」
「我句句說的都是真話,為什麼大家都不信。而花子妤和唐虞只背著大家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卻總是被眾人捧著舍不得去質疑呢?」
嘴唇已經被咬地失去了血色,甚至有一絲淡淡的殷紅顏色從玉齒間滲了出來,青歌兒默默地,又閉上了眼,仰著頭,只仍由秋意瑟瑟的冷風吹拂過自己的面孔
「子妤姑娘,子妤姑娘,不得了了快開門啊」
第二天一早,子妤還在睡夢中,就听得門上傳來焦急的喊聲。
听到尚嬤嬤急促的敲門聲,子妤一下子就睡意全消,趕忙從床上翻身下來,連外衣也來不及披上,過去將門打開︰「怎麼了?尚嬤嬤,可是青歌兒有什麼事兒?」
尚嬤嬤使勁兒點頭︰「姑娘,您過去看看吧,青歌兒她渾身發抖,口中不斷地喊著‘冷’。可模上去,她的身子卻燙的嚇死人」
子妤顧不得自己還沒梳洗更衣,直接往青歌兒屋里去,邊走邊問尚嬤嬤︰「請大夫沒有?」
「還沒呢,小的剛給青歌兒煎了藥,想喂她先用點兒粥,卻沒想到一進屋就听見她的申吟著,嚇得查看一番就趕忙過來報給您听了。」尚嬤嬤也趕緊將先前的事情匆匆說了一遍,又上前去給花子妤開了門。
「你趕緊去找陳哥兒,讓他給青歌兒請一個好一點兒的大夫過來瞧病。平日里給普通弟子瞧病的那個張大夫可不行,記得,只說診費由我來付就行了。快去快回」子妤回頭,吩咐了尚嬤嬤一番,見她點頭就往外跑,這才轉身,推開了青歌兒的屋門。
「冷好冷」
睡在床上的青歌兒臉色蒼白,卻透出一抹異樣的潮紅。額前的發絲幾乎完全被汗水給打濕,一縷縷地貼在臉上,更加顯得膚色青灰毫無光澤。
子妤趕緊把門關上,快步來到床邊,伸手一探,青歌兒的額頭果然滾燙的嚇死人。
對于普通的傷寒感冒,唐虞曾交給花子妤一些治法。將青歌兒的腕脈捏住,子妤一把脈,就立刻把眉頭皺成了一團。
這明顯是寒邪入腑,肺氣傷根的表現
難道青歌兒昨夜曾經離開過屋子?子妤趕緊將被子給蓋好,看著青歌兒雙目緊閉,口唇發白的樣子,想問,卻知道她根本沒法回答自己任何問題。
「子妤,我踫到尚嬤嬤,她說青歌兒病的很嚴重。」
說話間,竟是止卿推門而進。
顧不得這里是青歌兒的閨房,止卿直接來到子妤身邊︰「她怎麼樣了?」
「她受了極其嚴重的風寒,身體燒的厲害。」子妤放下了青歌兒的手,來到臉盆架那兒擰了一把涼水布過來給她敷在額頭上︰「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怕她會撐不下去。」
「傷寒應該並非太難治,怎麼會撐不下去?」止卿雖然不喜青歌兒,但眼看著她如此可憐的模樣,心里又有一絲同情。
「傷寒發病的內因為正氣虛虧。她原本就因為失心瘋而身體虛弱,起居失常。再加上寒溫不適,可能昨夜因為除了陰冷的秋風,造成外邪侵犯成病。」子妤仔細地給止卿解釋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已經讓尚嬤嬤去請個好大夫來幫她診脈,或許,能治好也說不定。」
「子妤。」
止卿正要再問,卻被門邊一聲喊給打斷。
子妤回頭一看,卻沒想來竟是唐虞回來了,驚喜地笑容浮現在面容之上︰「唐師父今日並非沐休,你怎麼回來了?」
「師父」止卿看到唐虞很是意外,卻也趕忙上去行了禮︰「師父,您比那些市井大夫的醫術要高明許多,您幫青歌兒看看吧。」
「嗯。」唐虞跨步進屋,先深深地看了子妤一眼,這才過去床邊,為青歌兒診脈。
好半晌,他才放下了青歌兒的手腕,搖頭道︰「子妤說的對,她原本因為失心瘋而身體有所虧損。特別是神智上的虧損最為厲害。加上秋寒入體,別看只是個小小的傷寒,或許真的會因此送命也說不定。」
「這」止卿听了唐虞所言,這下是徹底相信了。可看著青歌兒活生生地躺在面前,卻總也不忍心去想,只抿了抿唇,嘆道︰「或許這就是命吧。她與其那樣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如早些去了,也算是一種解月兌。」
止卿這話,讓子妤和唐虞都有些傷感,對望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止卿」
正當屋內陷入寂靜的時候,青歌兒卻突然口中吐出了這兩個字,令得止卿愣了一愣,便趕忙上前來到床頭的位置,語氣中充滿了遲疑︰「青歌兒,你剛剛是在叫我的名字嗎?」。
「她是在叫你的名字。」子妤也同樣驚訝不已,要知道青歌兒自從得了失心瘋,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更別提認出周圍的人誰是誰了
「我也听見了。」唐虞看了一眼止卿,又看了看青歌兒,忙道︰「快看,她睜眼了」
「止卿你在嗎?」。若非額上敷著濕布,臉色虛弱地毫無生氣,此時的青歌兒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眼神也清明了起來︰「你能過來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止卿並未立刻過去,只看了一眼子妤。
點點頭,示意止卿趕快過去,子妤和唐虞都側開身子,讓出了床頭的位置給止卿一個人。
「你」止卿蹙著眉,看到青歌兒已經恢復了神智的雙眼,問道︰「你是多久清醒的?」
勉強地扯動了嘴角,青歌兒艱難的開口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若此時不說,以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听見兩人的對話內容,子妤和唐虞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子妤更是帶著探究地目光看向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青歌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