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漸落,花子妤和珍珠卻還在緊鄰太醫院的空地合著戲。
要說兩人還真是默契無比,短短兩三個時辰,這一出《借東風》就已經磨合地八九不離十。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匯演的時間了,子妤只覺得嗓子都有些冒煙兒了,便停了下來︰「咱們歇歇吧,午膳沒吃,連口水都忘了喝,這時候松懈下來,只覺得全身都累的很,到時候還要和另外五組戲伶比試,可不能到了那會兒沒了氣力。」
其實珍珠早就累了,可眼看著花子妤一絲不苟地帶著自己反復練習,連細節處都不放過地磨合著,根本不好意思提出來要休息。好不容易花子妤主動叫停,樂得使勁兒點頭︰「咱們雖然是唱磨著嗓子的,可這兩三個時辰下來,真是連口水都沒抽出時間喝,咱們不如各自回去休整一下,潤潤嗓子,安安心神,等會兒的比試爭取一鳴驚人」
達成共識,兩人這便攜手離開了此處。
經過一些院落,還能听得有人在吊嗓子練習,子妤和珍珠對視一笑,珍珠更是忍不住感嘆起來︰「還以為咱們是最勤奮的,沒想到這個時候都還有人在練習呢。」
子妤更是感慨唐虞的「魔鬼訓練」,嘆了口氣,這才道︰「咱們十個人里頭,除了三家宮制戲班的戲伶算是互相熟悉,其他人湊對就太過倉促了。而且每次都是抽簽決定,提前也沒法了解自己的搭檔到底是誰,只有拿了牌子分好組才開始挑戲,排練,磨合這對于咱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極不容易的。」
「那咱們要不要等會兒回院子再合一次?」珍珠本來對兩人也頗有信心,可眼見著別人還在使勁兒練習,不由得有些心虛了。
子妤笑笑,搖頭道︰「雖然咱們都屬于臨時抱佛腳,可卻不能自亂了陣腳。先前最後三次合戲,咱們都唱的極為流暢,其實並無必要再練了。接下來,咱們要做的就是放松放松心境,好好等著一個時辰之後的比試。另外還有」
「還有什麼?」珍珠听得子妤徐徐道來,覺得很有道理,也不慌了,只笑眯眯地看著她。
眨眨眼,子妤和珍珠便來到了所居的東苑,便停下來︰「還有,咱們唱的是反串,總不能穿著女子的衣裳來獻演吧。我去找唐管事,讓他幫我們借兩套衣裳來暫時充當戲服。另外,還得給你這個諸葛先生一柄羽毛扇拿著,才像那麼回事兒吧。」
珍珠听了花子妤的話,月兌口便道︰「對對對,我差些忘了這茬兒呢。還好你和唐管事關系比一般,不然,我只有去求守門的那個小太監幫忙借兩套衣服來湊數了我就覺著奇怪,那唐管事雖然長的俊美無比,可脾氣卻是一絲不苟嚴苛至極的。子妤你的性子如此親柔寬和,怎麼就能和唐管事湊到一塊兒呢?」
看著珍珠一個人在絮絮念叨著,子妤蹙蹙眉,左右看了看並無其他人,這才小聲地打斷了她︰「你怎知我和唐管事關系不一般?」
「我」珍珠頓時表情有些尷尬,見子妤抿著唇蹙著眉,以為她生氣了,趕緊解釋道︰「其實是那天小桃梨和你說的話,有一大半我都听去了。你也知道,佘家班雖然不如花家班在京中的地位,卻還是能抗衡一二的。我見她到你屋里關著門說話,想著你又是花家班的,自然有些不放心,怕她一不留神說漏嘴什麼,又讓花家班抓住咱們戲班的把柄,那就不妙了,所以我才開了窗戶,豎起耳朵想听听你們到底說了些啥話」
子妤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畢竟自己和唐虞的事兒當時她也沒承認什麼,一直都是小桃梨在自說自話。可珍珠的話里,根本就是當小桃梨的猜測是屬實的,認定了自己和唐虞之間關系「不一般」
「子妤,你別生氣,你看我這麼久了才說漏嘴一次,其他人都是不知道你和唐管事之間的事兒的。你相信我好嗎?我發誓,我也再不會提起了」珍珠討好地伸手拽了拽子妤的衣袖,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楮看著她。
子妤瞧著珍珠一臉真誠,心想,還好她並無其他心思,而且這麼久了十個戲伶也沒有議論什麼,可見她的確是個嘴緊的。但若是任由珍珠篤定自己和唐虞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這可不是件好事兒,便道︰「咱們都是從戲班里千挑萬選出來的。這次能入選,機會難得不說,也考驗著各自戲班的臉面和能力。唐師父也一樣,他以前在花家班做教習師父,這次能被選中委以重任,對他的前途來說極為重要。所以,我只想好好練習,好好把皇上的壽宴給唱的精彩,其他的,都並不重要。我希望你也能專注在這一件事兒上,莫要被旁的左右了心思。」
有些羞愧地垂著頭,珍珠點了點頭︰「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子妤見她是真的听進去了自己的話,語氣又軟了下來︰「咱們的目標一致,好好地一起努力就行,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
听出了子妤的原諒,珍珠高興地抬起頭,眼中閃著一抹燦燦的光彩︰「嗯,今晚看咱們的」
子妤也揚起了柔和笑容︰「那我就不送你了,這便去前院找唐師父借衣裳。等到一刻鐘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個地方見面,先一起過去再換裝。」
子妤先是去找唐虞借了兩身男子的長衫,一件是月白繡墨竹的,一件是竹青色染飛羽的,另外還有一柄半舊的羽毛扇。之後便回到了西苑的居所,把唐虞給自己熬制的潤喉湯倒了些出來,放在熱水里隔了一會兒,便喝了下去。
因為中午沒用膳,子妤覺得有些餓,卻不敢吃任何東西,怕等會兒比試的時候壞嗓子,只好忍住,干脆跑到床榻上蒙頭睡了一會兒。
酉時三刻不到,子妤就醒了,起來梳洗了一番,便先換上了那件竹青色的長衫,將長發放下來,仔細綰成一個發髻在後腦,別上一支竹釵,再找來一件薄棉的披肩罩住自己的裝扮,這就去了珍珠的屋子。
打開門,看到子妤被披風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小臉,珍珠忍不住笑著拉了她進屋,什麼話都不說便伸手去解開了她頸間披風的系帶。
一身竹青色的長袍將子妤高挑的身段襯托地愈發縴弱婀娜,一頭青絲綰成男子的發髻,再加上不施粉黛的臉上揚著淡淡的笑容,讓珍珠不禁嘆道︰「好一個俊俏風流的周郎君」
「好啦,快些更衣綰發,咱們時間不多了呢。」子妤將手中的包袱遞給珍珠,這才又重新將披風系好,把帽子戴上。
「好,等我,一下就好。」珍珠看著包袱里那套月白色的衣裳,眼楮一亮,趕緊去到旁邊的屏風後面就開始更衣了。
不一會兒,原本嬌媚如花的女兒身就變作了倜儻不羈的公子哥兒,珍珠再將那鵝毛扇輕輕在胸前一橫,眉頭再那樣一挑,活月兌月兌一個玉樹臨風的瀟灑軍師只是那紅唇和腮邊的胭脂,平添了幾分女兒氣。
「你還是洗把臉吧,咱們易釵而弁,可不能涂脂抹粉了。」子妤說著,又問珍珠︰「可有斗篷,得把咱們的扮相給遮住,不然提前被看出來,就沒有驚喜了。」
「有有有,放心吧。」珍珠一邊去了濕帕子擦臉,一邊拉開箱籠拿出一件藕色的披風出來遞給子妤︰「你看這個怎樣?」
披風雖然不夠長,卻有帽子,子妤拿過來便抖開,主動上前幫珍珠系好帶子︰「好了,咱們快些過去吧,時間差不都了。」
兩人剛出了門,就遇見唐箏也準備去排練大殿。
「子妤師姐,你們這是什麼裝扮?」唐箏看到花子妤,再看同樣披著斗篷蓋著帽子的珍珠,有些傻了眼︰「你們唱的是哪一出啊?」
「這可不能告訴你。」珍珠搶著答了。
唐箏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直白地問人家,畢竟大家是競爭的關系,便笑笑︰「對不起,我越界了。」
「沒關系,反正還有一刻鐘就到戌正,一演你不就知道了嗎」子妤打著圓場,眼看著時間確實有些急了,便道︰「走吧,咱們正好一起過去,快到是時辰了。」
花子妤三人來得果然晚了,因為其余戲伶幾乎都是直接排練了之後就等在此處,只有唐箏回了一趟西苑拿東西。
看到花子妤和珍珠的這副裝扮,大家都和唐箏先前的表情一樣,充滿了疑惑。但唐虞已經走進了大殿,大家都收起了心中的疑問,乖乖一排十人站好,等候著今日的比試開始。
走到前面,唐虞掃了一眼裝扮奇特的花子妤和珍珠,忍住了心里頭的笑意。先前子妤說過來借男子衣裳,他就已經猜到了幾分,便也沒問子妤到底唱什麼。
唐虞眼神和子妤不經意地對踫了一下,這才收起了其余心思,表情嚴肅地道︰「好了,時候已到,按照先前抽簽的順序,第一組先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