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每日的分組比試采取「車輪戰」。
先從第一組開始,之後緊接著便是第二組。若唐虞覺得第二組比第一組唱的好,就讓第二組的兩個戲伶站到他的左手邊。以此類推,若是第三組的表現超過了第二組,那就能替代她們的位置直到第五組唱完,看誰能一直站在唐虞的左手邊,就能確定那一組拔得頭籌了。
奪魁的一組,並非兩個戲伶都能得第一的名次。兩人分別站到唐虞兩邊,由其余八位戲伶分別挑選自己覺著唱得更好的,站在她的後面,人數最多的,才是每次考評的最優。累積三次最有,便能擁有優先挑選新戲角色的機會,但唐虞也告訴了十位戲伶,前提是她們要挑選適合自己的,能勝任的角色。比如花子妤和珍珠就能挑擁有刀馬旦戲份的角色,而其他人想要挑,唐虞也不會答案。
這樣的決定方式即兼顧了公平,又能展示自己在各自領域所擅長的戲份,所以十位戲伶都非常贊同,每天摩拳擦掌地就等著比試的時候一舉奪魁
可連續兩天,有金盞兒的一組都一直佔據著頭名,這讓其余戲伶除了想要抽簽抽到和金盞兒一組之外,都卯足了勁,看誰能有機會壓過金盞兒,證明自己的本事。
而今日第一組上場的正好又是花家班的金盞兒和一位民間戲班的戲伶搭檔。
有了金盞兒這個才貌雙絕的戲伶在,即便和她一組的那個戲伶表現平平,也足以讓她們保持領先的位置,直接贏過了前三組的戲伶。
不過第三組的唐箏與搭檔的小桃梨差些就贏了金盞兒那一組。
唐箏以前在江南常春班學戲,唱一口柔軟甜糯的水磨腔。再加上民間戲班要求戲娘們多些媚態,自然練就了眉眼間那無邊的風情。而小桃梨是佘家班的台柱子,身為一等戲伶,自有不凡的過人之處。兩人搭檔唱了一出《鬧春花》,竟是滿場生輝
可金盞兒無論唱功還是表演都勝了兩人一籌,加上唐箏和小桃梨配合上稍有瑕疵,唐虞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讓金盞兒兩人繼續排了第一。
第四組是花子妤和珍珠,唐虞看了兩人一眼,朗聲道︰「下一組,花家班花子妤和佘家班珍珠,請到中央,開演吧。」
花子妤和珍珠對望一眼,同時默契地將頸間的系帶松開,取下帽子,露出了一直藏在披風後面的男子裝扮。
其余戲伶都有些意外,紛紛將目光聚在了兩人身上,有好奇,也有不屑,認為兩人這是在嘩眾取寵。不過再不屑一顧,這些戲娘們都忍不住心里暗暗感嘆,花子妤和珍珠各自一身男裝打扮端的是風流如玉,貌若潘安。單是這亮相,就已經壓過去一直處于第一位置的金盞兒那組不少。
畢竟大家都是清唱,既無伴奏,更沒有花心思去琢磨穿著打扮。而且她們都是唱的常規戲,傳了女子服飾倒和穿著戲曲區別不大。但唐虞並沒有規定說不許使用這些外界之力來提高演出的可看性,其余戲伶們自然無話好說。只是覺著花子妤這一組佔了身量高挑上的優勢,加上明顯仔細籌劃過的,今日恐怕真要奪魁也說不定。
知道自己成為了焦點,花子妤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勿擾,珍珠則略挑了挑眉,顯然很是高興自己能被其余的戲伶議論。
「好了,你們準備好就直接開始吧。」唐虞掃過一眼珍珠手上半舊的羽扇,不自然地抬手掩了掩唇角,心里還真怕有人看出來那柄羽扇是自己的。
可唐虞沒發現,一直站在他左手邊的金盞兒眼眸微聚,隨即又恢復了如常的表情。而右手邊已經被比下去的唐箏也有些意外地盯了盯那柄羽扇,復又帶著幾分疑惑的神情看了唐虞一眼。
趁這個空擋,花子妤和珍珠已經開唱了。
兩人配合默契,唱詞流暢,一個演「負氣周郎」,一個演「月復黑諸葛」,舉手投足間都絲毫沒有露出女兒神態,讓人恍然間以為真是三國「雙智」出現了,大家都睜大了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大殿中央
只見花子妤一個轉身,姿態孤傲,將心無二人的周郎演的是惟妙惟肖,指著珍珠扮作的諸葛亮朗聲唱道︰「孔明之言謬矣。隆冬之時,怎得東南風乎?」
「諸葛亮」卻神情夸張地揮扇一笑︰「你且听風聲呼響旗幡轉動,可不正是東風而來?」
「周郎」做了一個推窗外望的動作,大驚之下,用著私語方式背對著「諸葛亮」,而面向唐虞所在的正席,開唱︰「此人有奪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測之術若留此人,乃東吳禍根也。及早殺卻,免生他日之憂。」
而端立在後面的「諸葛亮」同樣一揮羽扇,神態悠然自得,只徐徐念唱道︰「七星壇上臥龍登,一夜東風江水騰。不是孔明施妙計,周郎安得逞才能?哈哈哈——」
「哈哈」笑之間,珍珠所扮演的「臥龍先生諸葛亮」已經邁著步子一搖一擺地背對正席徐徐往外走去了
這出戲到此處也就正式結束,花子妤和走到一半又折回來的珍珠一起並肩又站在了唐虞的面前,兩人一邊微微喘著氣,一邊垂首端立等待著唐虞判定。
似乎是難以決斷,唐虞猶豫了很久,直到珍珠緊張地都兩腳打顫了,才開口道︰「花子妤和珍珠心思巧妙,易釵而弁,卻並不顯得是倉促應對,反而唱詞清晰流暢,配合也默契十足。比之第一組,要略勝一籌。」
听見「略勝一籌」四個字,花子妤算是松了口氣,總算不負自己和珍珠這麼辛苦地排練。而珍珠一听,簡直差點兒就蹦了起來,那臉上的得意之色,簡直就是先前花子妤所飾「周郎」的翻版。
這讓其他戲伶們都暗中月復誹︰看來花子妤和珍珠的角色弄反了。前者性情沉穩,遇事更是不露半分情緒,讓人看著就覺得放心,豈不正是現實中的「諸葛亮」而後者性情跳月兌,不過得個頭名就高興成那樣,一點兒都沉不住氣,反倒像極了那個自負高傲的「周郎」
子妤伸手輕輕拉了一下珍珠,示意她一起站到唐虞的左手邊去,正好對上從那個位置走下來的金盞兒。
金盞兒表情很是如常,面對子妤頷首微笑了一下,也沒說什麼,便讓出了位置。
其實子妤對于自己能打敗金盞兒心里頭還是有些小小的興奮的。金盞兒成名已久,無論是唱功還是表演都已臻至爐火純青的境界。自己出了別出心裁,還真是很難勝過她。好在這次抽中和珍珠一組,不然,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接下來最後一組是兩個民間戲班的戲娘搭檔。唱的是一出《白蛇傳》,在五組里頭算是中規中矩,並無出彩之處,所以自然就讓花子妤這一組的頭名位置保留到了最後。
得了頭名,接下來便是挑出最優的戲伶了。
這下唐虞無法做主,只吩咐兩人一左一右站好,便道︰「各位戲伶,你們仔細思量一下先前花子妤和珍珠的表演,覺得誰更優,便站在誰的身後。」
戲伶們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都動了起來,不一會兒,結果立現。
金盞兒、唐箏自然是站在花子妤這邊的。不為其他,和小桃梨站在珍珠那邊是一樣的,同為師門,自不會落井下石。陳家班的柳葉兒思考了一下,還是站在了佘家班一邊。而身下的四個民間戲班的戲娘,正好以兩兩之數分別站在了兩邊,一時間,倒叫唐虞犯了難。
唐虞露出了難得地輕松笑容,攤了攤手︰「看來,花子妤和珍珠一如她們所扮演的角色,‘一時瑜亮’難分高下。但最優只能有一個,所以該怎麼辦,我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置了。」
而花子妤和珍珠則對望了一眼,前者正要開口,後者卻搶先道︰「唐管事,容小女子一言」
這珍珠在大家的印象中從來都是爭強好勝的,此時見她搶先開了口,子妤這邊的四人都有些替子妤不值。
可花子妤卻並不阻攔,只含笑看著珍珠,等她開口說話。
「我自願把最優的位置給子妤」
珍珠這句話一出口,眾人都驚訝之極,只有花子妤似乎早就知道她會說什麼,還是一言不發,只是笑容收斂了些,帶著幾分深意地看著珍珠。
眼神掃過一眾人等,珍珠臉上的傲色姿態絲毫不減︰「這出戲乃是子妤的主意,從唱詞到扮相,都是子妤幫我琢磨,替我分憂。若要論咱們的唱功表演孰優孰劣,我還真能說出個‘平分秋色’四個字,絲毫不會認輸。但這出戲的背後,功勞全是子妤的,我也不好意思賴著最優的位置。」
說道最後,珍珠幾乎都有些激動了,看來她此番話也的確是出自于真心,讓大家不由得對她都另眼相看了些。
唐虞本來也想說珍珠的那番話,可話從珍珠嘴里說出來顯然更有說服力一些,他也就順勢而言︰「既然如此,那本日的比試結果,最優就是花家班的花子妤,大家可有異議?」
唐虞都已經發了話,其他人自然並無異議,紛紛點頭之後便湊到了花子妤和珍珠兩人的身邊,忍不住向兩人「取經」起來。
只有金盞兒,雖然還是含笑地看著花子妤,可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唐虞,似乎有些話想說,卻又怎麼也說不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