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子妤穿得單薄,縴細的身段被一身月牙銀的衣裳包裹的愈發盈盈不握,唐虞走上前去,用身體擋住了從後面吹來的陣陣涼風。
感到耳後傳來溫熱的呼吸聲,子妤扭過頭︰「子沐,你不是讓我站在這些樁子上練舞吧」說著,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如玉︰「我又不是江湖俠女,可以在梅花樁上如履平地而且這兒如此狹窄,根本不適合我來練舞啊?」
唐虞並不做聲,只笑笑,輕輕托著她的腰身,往前一步,指了指那布滿樁子的空地,表情有意變得嚴肅起來︰「這里的確狹小些,但如果你能在如此狹小的地方好好跳完屬于你的獨舞,那放到更大的戲台上,你就能更加游刃有余。而且」
說到這兒,唐虞伸手輕輕攬住子妤的腰肢,低首在她耳邊淺吟道︰「誰說你不是俠女,你一身俠氣可不輸任何一個江湖女子而且,這樁子可比梅花樁簡單多了,不但一樣高低,而且排列緊密,要是你能在這上面跳好,相信我,在皇上壽宴那天的戲台上,你絕對能一如鶴舞翩躚一樣,讓所有人再次為你驚艷的」
斜斜一抬頭就能看到唐虞的下巴,子妤有些痴迷地從這個角度看著自己心愛的男子,喃喃道︰「只要你一人能為我驚艷,就足夠了」
唐虞略微低首,清澈的眸子映出了子妤有些迷離的眼神︰「你要做大青衣,這是最好的,也算是唯一的機會了。加上你又要和金盞兒公平競爭,這是我唯一能想到幫你的方法了。」
「以我之長,攻金盞兒師姐所擅,你覺得我有勝算嗎?」。子妤卻有些不太確定了,轉過身來面對著唐虞,略微抬眼,便只離得他幾絲呼吸的距離了。
伸手輕輕捧著子妤白皙卻泛著紅潤光澤的臉龐,唐虞唇角微翹,一副確信不疑的樣子︰「只要你按我所言,好好地在此練習舞步,到時候,一定會給你自己,給所有人一個驚喜的」
「嗯,我信你」
主動地投入了唐虞的懷抱,感受著他熟悉的氣息,子妤只覺得心里頭安穩無比︰「若是得償所願,我便去和花班主說,從此退下戲台,和你遠走遨游,如何?」
擁著懷中嬌人兒,唐虞一呼吸,便覺得滿滿全是子妤身上淡淡的馨香縈繞鼻端︰「到時候,我先帶你回到唐家,咱們拜堂成親,然後再遠游這大好的山河湖水。」
子妤卻俏臉一紅︰「人家可還沒答應嫁給你呢。」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害羞什麼。」唐虞仰頭一笑,答非所問︰「更何況,你如此的純淨,如此的美,我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把你帶到我母親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
「‘美’這個字眼可不好用在我身上。」子妤撅撅嘴︰「要是你母親嫌棄我不如唐箏長得好看怎麼辦?」
「小傻瓜。」唐虞湊上去,用鼻端親昵地抵住子妤的額頭︰「越是有閱歷的人,就越能透過表面看清楚人心。外表的繁華,最終褪去後還是要靠心來感染人的。」
子妤眨眨眼,故意生氣地嚷嚷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確實不夠美咯」
無奈地笑了,唐虞又將懷中人兒擁緊了些︰「你的美貌,可遠遠比不上你的心性,你的機敏,你的智慧而這些,才是我真真愛你之處」
听見唐虞再次說「愛」,子妤埋頭在他懷中,臉都要笑歪了,只覺得幸福突然就這麼降臨似地,一切,也來得太過容易,太過簡單了些
戲伶們各自分組,認真地練習著,用廢寢忘食四個字來形容都一點兒也不為過。
但大家都非常好奇,到底金盞兒和花子妤是怎麼合練的。為什麼每次看到她們兩人回西苑,前者一副悠然輕松的姿態,後者卻好像累得不行的樣子。
不過想到金盞兒只用唱,花子妤卻要用跳的,大家也就釋然了。
梳洗完畢,子妤關上窗,也不顧此時才剛剛天黑,就直接翻到床上,拉了被子想要蒙頭大睡一覺。
因為這幾日的練習實在太累了,花子妤先要配金盞兒對練兩人的合戲,之後還得吃唐虞為她開的「小灶」。說實話,子妤只覺得練那「樁上舞」實在是太累了,腰酸背痛到她連吃飯的力氣也沒有。
誰知剛躺下,子妤就听得門響,只好拖著一身快要散架的骨頭,爬起來開了門。
正是金盞兒立在門外,臉色有些泛白。
「大師姐,有事兒嗎?」。子妤側身迎了她進屋,用手試了試溫度,感覺茶水還是熱的,便將就斟了一杯給她。
抬眼,金盞兒沒有接過杯盞,只半晌後從嘴里憋出了一句話來︰「青歌兒走了是昨兒夜里的事。」
「走了?」子妤一時未能反應過來,等腦中一閃,才突然明白過來,雙手捂住了嘴唇,喃喃道︰「她終于還是去了嗎」
「我覺得心頭煩悶不堪,卻找不到人可以傾訴排解,所以來敲了你的門。」眼中有些許的潮濕,金盞兒卻並未哭︰「班主派人送了信來,只說她家里人不來斂尸,戲班也不好處理,便把她的遺體送去了驛館火化」
被金盞兒這副樣子給感染到了,子妤倚著桌邊緩緩坐了下來︰「她有親人等于沒有親人,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著實可憐。」
「連一胚黃土也不剩,只被燒成了灰燼,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感同身受一般。」金盞兒捏起杯盞,下意識地喝了一口茶,並未察覺茶水的溫度已經極淡了。
子妤有些被她的樣子嚇到了︰「大師姐,你和青歌兒不一樣,她是被她舅舅賣到戲班的。你還有不到一年就能榮養歸鄉,到時候享著朝廷對一等戲伶的俸祿,誰也不敢小瞧你一眼。而且,憑借您的容貌品性,不知道有多少男子要排著隊為您贖身娶您呢。您又何必如此悲觀呢?」
勉強一笑,金盞兒吐氣如蘭,嘆息道︰「唐師父說的沒錯,要論蕙質蘭心,體貼入微,著實非你莫屬。」
听得金盞兒的語氣,感覺她和唐虞之間仿佛極為熟悉的樣子。而且金盞兒明知自己和唐虞之間關系非比尋常,她還如此說話,這子妤打心底里有著些許的反感,只淡淡道︰「唐師父過獎了,我只是不願意看到大師姐太過傷春悲秋罷了。」
「唐師父曾經告訴我,青歌兒給我用的清喉湯有些不妥。雖未明說,但我卻看出來了,青歌兒其實是想害我的嗓子越來越差。」
不知為何,金盞兒卻突然提起這一茬事兒來,讓子妤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金盞兒話鋒一轉,神色柔和地看著子妤︰「他也告訴我,是你最先發現不妥,然後想辦法拿了藥渣去給他查驗的。」
「我」子妤正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金盞兒卻又繼續道︰「你可知道,從那時起,我就打心眼兒里很喜歡你,感謝你。通常來說,身為戲伶,身為青衣,都巴不得在戲班里能成為最頂尖的,成為唯一。青歌兒會那樣做,使那些手段,其實我都能理解。可你明明和你不相干,也是對身為青衣的你有利的,你卻管了這個閑事兒。」
「大師姐此話差矣。」子妤微笑著,表情逐漸沉穩了起來︰「君子行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我們在同一個戲班是競爭對手,可也是手足情深的同門子弟。若要贏過對方,大可通過努力練功來達成目的,並不需要靠歪門邪道青歌兒走入歧途,大師姐不記恨是您寬宏大量罷了,卻並不代表她是對的。我懷疑了,自然要查清楚。這事兒是落在了您的身上,就是落在戲班任何一個同門身上,我也是要管一管的。所以,大師姐也不必謝我什麼,這都是身為一個堂堂正正戲伶應該有的氣節」
「好一個戲伶的‘氣節’」金盞兒眼中閃過同樣的一抹激動神色︰「好一個花子妤」
站起身來,渡步到子妤的面前,金盞兒一字一句地道︰「從今天起,我會把你當做真正的對手。我們各自努力,到時候看誰能獲封‘大青衣’」
「大師姐,你」子妤再次被金盞兒的話弄了個措手不及。
「唐師父能透露給我听,難道就不會對你全盤托出嗎?」。金盞兒收斂起了嚴肅的表情,笑容好像細軟如絲的扶柳︰「我很少會把其他戲伶當成我真正的對手,這是我的驕傲,卻也是我的真本事在後面支撐著。我明白唐師父為何要安排麻姑的角色給你,一句唱詞也沒有,卻能在我唱的時候讓你在前面翩翩舞動。你的舞可以烘托我的唱,而我的唱,同樣也可以升華你的舞在我看來,唐師父沒有偏頗任何一方,只是讓我們互相依靠,發揮出最大的優勢罷了。所以,我真的很期待,期待與你的合作,更期待與你能夠分出勝負的那一天。」
說完這些,在花子妤有些復雜的眼神中,金盞兒優雅地略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