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涼氣白煙,人們都恨不得將領口衣袖都束得緊緊的,以免夜風入體。
可此時此刻,在皇宮的御花園內,氣氛卻火熱地仿佛是一條流動紅龍,迎著那盞盞輝煌的火燭,將每一個人的臉龐都照影地如霞如虹。
端立在皇帝的面前,花子妤縴細的身形被紅艷艷的燭火勾勒地愈發清冷如素,面對著皇帝,未曾有一絲半點的卑怯之相,反而露出幾分難掩的高貴氣質,正好符合了《神仙傳》里頭對長壽之仙麻姑的描述︰「麻姑至,年十八九許。于頂中作髻,余發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錦綺,光彩耀目,不可名狀」
而最為難得的是,花子妤眼中的神韻,將這位長壽仙子「已見東海三為桑田」的神髓也體現的淋灕盡致,縴毫畢現。
「好好好」
皇帝抑制不住眼中的興奮神采,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一手接過子妤奉上的壽桃,朗聲朝著眾人道︰「古有麻姑獻壽,今有子妤奉桃依朕看,咱們的花子妤姑娘絲毫不輸麻姑氣勢啊」
「子妤姑娘好身手」
「比仙子還像仙子啊」
「這就叫貌若天仙,仙女下凡」
「」
有了皇帝的親言贊賞,下頭附和之聲便絡繹不絕起來。
而遠遠立在戲台之上的金盞兒表情有些淡淡的疏離冷落。就連她,也是在剛剛花子妤表演的時候才親眼所見了唐虞口中的機關。
之前,唐虞也曾透露一二,卻未曾說的那樣詳細。也是,這樣的奇妙心思,襯托出了花子妤婀娜如詩的舞步,任她們戲伶之中誰先知道了都會不滿和嫉妒吧。說到底,她們九人最後都只成了花子妤的襯托罷了。金盞兒雖然心境平和,早知會有這個結果,但總覺得辛苦一場,有種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覺。不過金盞兒也無法不承認,換了她們九個人中的任何一個,肯定都無法像花子妤所表現的那樣完美無缺。所以,除了羨慕,心里頭連一絲一毫的嫉妒都沒有。
其余在後面排成一排的戲伶們,當然多多少少也有著同樣情緒。只不過這樣的情緒比之金盞兒來要顯得濃烈許多。雖然大家都端立不語,可那不言而喻的氣氛,即便是連離得有些遠的花子妤,也能感到背上射來了許多讓她不舒服的質疑的目光。
可一個人的突出,總是需要無數人的襯托,這個道理花子妤早就懂得了。各憑本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便宜可以佔。即便是有唐虞幫自己,若非自己有能力勝任,一切也只是虛空罷了。
所以即便是感到了其他戲伶的情緒,子妤也昂著頭,靜靜地看著皇帝,等待他下最後的決定。
「二十年了」皇帝語氣有些感慨,手里揚著酒︰「自朕欽封花無鳶為‘大青衣’之後,整整二十年不曾有一個戲伶能引得朕如此激動,想要將這玉冠佩于她的頭頂。」說著,一手將酒盞傾斜,酒液順勢就灑在了地板之上,好像是在祭奠已經逝去的花無鳶。
旁邊伺候的太監見狀,趕緊上前來,將空酒杯接過,並遞上另一個紅布托盤到皇帝的面前。
那托盤上靜靜地躺著一個玉雕的花冠,上頭綴滿了蓮子米大小的東珠,看起來華貴非常。
盯著那頂巴掌大的花冠,子妤禁不住暗自感嘆。多少年來,戲伶們你爭我奪,不就是為了這個代表著「大青衣」容易的桂冠嗎?最終能夠帶上它的人,會不會覺得有些過于沉重了呢?
正當花子妤發神地盯著那頂花冠之時,皇帝已經站起身來,走到花子妤的面前,高舉著代表「大青衣」的玉冠,輕輕扣在了她的頭上︰「今日,朕要再次冊封一位本朝的‘大青衣’,她就是——花子妤」
沒有意料中的沉重感,反而是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子妤抬手扶著玉冠,略微側身,福禮敬謝了皇帝的賜封。
「等一等」
正當大家準備擊掌恭賀時,卻听得來自戲台那邊一聲清脆的叫喊︰「小女子不服」
順著發聲的地方看去,眾人的眼神匯集之處,竟是一直站在戲伶中毫不起眼的唐箏在開口說話。
皇帝略微皺眉,正要開口,卻被花子妤央求的眼神所絆住,只好勉強道︰「你是誰?為何竟敢質疑朕的決定?」
「小女子唐箏,只是花家班的一個普通戲伶。」唐箏臉色有些泛白,顯然此時心情異常激動。
只見她挪著步子來到前方金盞兒所立之處,朝著皇帝的方向一下子跪了下去︰「皇上容稟,小女子覺得‘大青衣’賜給花子妤,有所偏頗不實」
「哪里偏頗,何處不實啊,你且說來听听。」皇帝耐著性子,語氣已經有了淡淡的不悅。
可沒想到唐箏竟顫抖著仍舊開了口︰「歷來,‘大青衣’都是頒給正旦的戲伶。若論先前的獻演,花子妤的確堪為驚艷。但她從頭到尾卻連一句唱詞也沒有,根本就不算是一個真正的青衣旦。所以,小女子覺得,無論唱功還是扮相,無論經驗還是資質,本朝都只有金盞兒一人才堪配‘大青衣’的桂冠」
「哦」听到這兒,皇帝看向了一直都一言不發的金盞兒︰「你覺得唐箏所言是否正確?」
金盞兒的表情有些無奈,她本已放棄了一切爭勝之心,因為輸給花子妤她是心服口服。可偏偏皇帝這樣一問,自己卻不能不遵循本心來回答︰「從前朝開始,大青衣的確是一直頒給演青衣旦的戲伶。子妤雖然也是青衣旦,可今日演出並未開口也是事實。但‘大青衣’的賜封全賴皇上的喜好,若皇上覺得誰能勝任,那便賜封與誰,作為戲伶,本無權利干涉的。」
被金盞兒一席話說的有些氣悶,皇帝哪里听不出來其中的玄機︰「罷了,若是朕堅持,豈不是讓天下人都認為朕是在偏頗自己的喜好不如就找一個可以有絕對發言權的人來品評唐虞何在?」
唐虞听見皇帝召喚,便渡步從後台的位置出來,鞠身福禮道︰「微臣在此。」
「唐虞,這出戲是你一手安排。剛才唐箏所言,你覺得如何啊?到底花子妤這個‘大青衣’的封號是不是實至名歸?」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神采,看得子妤心頭一凜,便知曉了他為何要召唐虞出來。對于這個「準女婿」,皇帝要親自測過才放心吧。可這個問題一拋出來,子妤就敏銳地嗅到了「陷阱」兩個字。
無論唐虞回答「是」還是「否」,對于皇帝而言都是錯誤的。因為他和自己的關系特殊,若他回答的「是」,則未免有偏幫的嫌疑,顯得小性兒了。若是回答「否」,那就更加不對了。在一個父親眼里,如果女婿連女兒都不幫的話,豈不更沒資格來取自己的女兒?
想到這兒,子妤忍不住回頭向唐虞望去。
身著靛藍常服的唐虞立在金盞兒身邊,面如冠玉,身姿如松,一下子就讓人將視線都聚在了他的身上,絲毫不輸旁邊兩個盛裝打扮的戲伶。
見他神色如常,沒有絲毫半點的情緒波動,子妤不知為何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唐虞不是常人,他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冷靜和智慧。既然他能夠如此淡然以對,相信應該已經有了答案吧。
「回皇上,臣以為,‘大青衣’以前固然是只賜封正旦青衣的,可天下戲伶又豈止是一個行當。除了青衣旦,花旦,武生,小生,甚至老生和丑角都不乏驚艷才絕之輩。而朝廷之冊封‘大青衣’未免顯得有些不足。」
唐虞不疾不徐,一字一句,顯得相當鎮靜︰「今日,花子妤以一場完美無缺的舞蹈獲得皇上青眼,就證明了世上並非只有青衣旦才能問鼎戲伶中的最高榮譽。只要有真本事,誰都能成為萬中無一的傾世名伶言盡于此,還是由皇上親自定奪為好。」
眼看著時機成熟,還是花子妤開口打破了僵局︰「皇上,可否听小女子一言?」花子妤甫一開口,場上焦點頓時又匯集到了她的身上。
立于皇帝身側,旁邊還有鳳冠霞帔貴氣逼人的皇後與各路妃嬪,花子妤一身銀裝素裹的長裙卻絲毫未顯簡陋,反而流露出一種風華正茂的美態來。
緩緩跪下,花子妤卻抬眼直視著這位自己的「生父」,用著清朗無比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僅從‘大青衣’三個字來說,子妤的確不如金盞兒師姐那般實至名歸。機緣巧合,讓小女子能站在這個戲台上為皇上獻演,為皇上的壽辰盡一份自己綿薄的微力,這一切已是圓滿。所以,懇請皇上將‘大青衣’的封號賜予金盞兒師姐,子妤想要求得另一個恩典。」
皇帝神色深沉地看著跪在眼前卻停止了腰背的花子妤,只覺得她一雙眸子晶亮的好像月落凡塵,縴塵不染,卻偏偏讓人覺得璀璨耀眼至極。
「你說吧,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朕都答應你。」
話雖如此,皇帝已然將子妤的要求了然于胸,無非是要求自己為他和唐虞賜婚罷了。看唐虞先前的表現,皇帝已經對這個「準女婿」有了七分的滿意,再加上對他之前三分的了解,可以說心里早就完全同意了花子妤的這個要求。
臉色微紅,但子妤還是啟唇,將自己的要求大聲道︰「求皇上為子妤賜婚。人生在世,有事業可追求,但身為女子,終身幸福卻比一切更重要。借這個機會,子妤想讓皇上幫子妤賜婚,將子妤的人生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