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是當朝重臣,關于王司徒的傳聞也在市井民巷中廣為流傳。
王司徒本姓司徒,名王,因其深居三公之一的司徒之位,和其姓不謀而合,遂朝中上下均尊稱一聲王司徒。
王司徒官品高潔,為人謹慎,從政三十年來雖不至于人人共敬,卻也贏得了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的尊重。
所以今日他唯一的二子年滿二十四歲,壽辰大宴,賓客和禮品自然也如流水般往司徒府中而來。
司徒府也廣開大門,接納四方賓客。
深諳為官之道的王司徒並不藏拙,府中前院設宴之處也裝飾地錦繡重重,光華燦爛,極盡熱鬧之勢,卻並不奢華,讓前來賀壽的賓客們都暗嘆這司徒府將「度」拿捏地恰到好處
而身為司徒府新納的少女乃女乃,塞雁兒今日則是盛裝出席。
上穿鳳舞團花絲襖,腰系碧綠白綾裙。頭上綰了繁復的宮髻,斜簪著兩股玉鸞釵,襯得一張俏臉愈發地黛眉橫翠,粉面生香,真真是妖嬈傾國色,窈窕動人心
作為王司徒剛收的干女兒,花子妤今日也一並與主人家亮了相。
原本子妤並不想出這個風頭,但司徒少卿懇請,說明年今日,或許這壽宴便是「白席」了。好不容易結拜一個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的義妹,只想讓她能陪著過一年,算一年。
雖然花子妤看不出司徒少卿的病到底有多重,但他的話卻起了作用。再說,花子妤本不是在意表象之人,只要她願意,就算被人議論甚至被人誤會,都不會困擾自身一點半點。若她的出席能夠讓司徒少卿過一個圓滿的生辰,讓人指指點點罷了,那又何妨
不過與女主人姿態的塞雁兒不同,子妤只是一身淡雅裝束,卻玉質如梨花映月,芳姿若杏蕊生春,一路行來,在寶髻彩服的各眷中,卻顯得凌波點點不生塵,仿若卸卻了人間脂粉
四周賓客都在議論身在司徒少卿和塞雁兒旁邊的清麗女子到底是誰。這些賓客中不乏一二品的大元和夫人們,其中眼尖的自然多看幾次便認出了花子妤的身份。
王司徒也不掩飾,更不隱藏,直言花子妤是他昨日收的干女兒,今日正好合著獨子的壽宴讓各位都認識認識。
司徒大人也好,司徒少卿和塞雁兒也好,都將花子妤保護的極好,不讓其他人有靠近她的機會,只遠遠地讓前來祝賀之人敬了酒便罷。如此,也合了子妤的心意,免得多惹麻煩。
這些人中,卻有一雙帶著銳利神色的眼楮卻一直跟隨著花子妤,不曾離開過。
眼看著花子妤竟能如此快地攀上王司徒,甚至讓歷來清高無比目中無人的司徒少卿也另眼相看,王修只覺得恨意愈發地濃郁起來。
憑什麼他自賤身價都無法博王司徒青眼,而花子妤只露一面就能一躍成為這司徒府的半個女主人?還有那唐虞,一直默默無聞地隱于戲班,卻沒想運氣好到被皇帝看中委任為皇子師,甚至會成為將來的帝師
同樣是人,為何他們就能如此順風順水地扶搖直上,而自己卻只能卑微地屈膝在那些虛偽權貴的腳下,像一只卑微的狗,只能伸出舌頭去舌忝他們的臭腳
一抹陰狠的笑意在眼底閃過,王修自問並非卑鄙之人,但唐虞也好,這花子妤也好,竟視自己為無物,視自己的請求如弊帚,他倒要看看,若世人知曉她和唐虞曾有師徒之名,會不會還像這樣仰視他們。而他們還敢和先前一般,看不起自己嗎?
可畢竟是皇帝賜婚,王修雖然想要直接將他們的關系公布出來,但心里也並非沒有顧慮。悄然地退出了席間,他準備去一趟花家班,若能找到一個半個對花子妤心存嫉妒或怨恨的戲伶來指證她和唐虞之間的關系,自己豈不是就能月兌身,還能事半功倍讓他倆名聲受損
身在筵席之中的花子妤並不知道這一切,只含笑居于首席,觥籌交錯間心情極為愉悅
因為晚宴之後還要獻演,所以子妤不能飲酒,也不能過食,只用了幾樣清淡的素食並幾樣小點便放了筷子。
塞雁兒卻只得憋著,因為像給夫君一個驚喜,便不能提前讓他察覺什麼,觥籌交錯間,竟有些微微地醉了。
一伸手,塞雁兒一不小心打翻了酒盞,頓時身前濕了一片。
「還有不到半個時辰我就該上台獻演了,不如我陪著師姐回去更衣吧。」子妤趕忙上前扶起了塞雁兒。
塞雁兒眼梢含情,粉頰帶俏,和花子妤相互攙扶著,笑意盎然︰「妾身失禮了,竟這麼不小心。夫君您繼續陪著老爺吃酒,妾身先回去更衣,馬上就回來。」說完,又朝著王司徒恭敬地福了一禮,這才任由花子妤扶著離開了席間。
讓身後跟隨的丫鬟退後十步,塞雁兒有些焦急︰「子妤,怎麼辦,我又不能讓夫君看出端疑,所以喝了不少酒。如今舌頭都有些麻了,步子也虛浮無力,等會兒的獻演,若是搞砸了豈不弄巧成拙」
看著塞雁兒粉頰緋紅,醉意流露,花子妤腦子里突然有了個好主意,便湊到塞雁兒的耳邊細細說來。
塞雁兒越听,眉宇間原本的愁色竟然逐漸舒展開,甚至有些眉飛色舞起來︰「小妮子,就你主意多。若真能讓夫君喜歡,我就唱這一出‘貴妃醉酒’又如何」
這個朝代並無楊貴妃,自然也沒有子妤記憶里前世那經典的段子《貴妃醉酒》了。可這並難不倒花子妤,以她對塞雁兒的了解,只要兩遍,不是太長的唱詞她就一定能記得清清楚楚。反正離得正式獻演還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再加上她自然流露的旖旎醉態,子妤相信,塞雁兒若是登台演一出「貴妃醉酒」,一定能博得滿堂喝彩
有了主意,子妤看著塞雁兒嬌憨可愛的醉態,便抓住機會就打趣兒起來︰「只要師姐不是真的醉到開不了口,動不了步子,師妹保證,您一上台定能讓少卿哥哥看直了眼」
「好你個花子妤,滿嘴的不正經,我如今可是你嫂子呢,敢這樣打趣兒于我,真是欠抽打」趁著幾分醉意,塞雁兒也大膽起來,不顧自己少女乃女乃的尊貴身份,就這樣和花子妤耍打起來。
後面的丫鬟婆子見了,雖然心有幾分不屑,但想到這少女乃女乃平日里豁達爽利,也不是個吝嗇人,倒越發機靈起來,四處張望著放風,免得讓外人見了自家女主人的瘋樣兒,會有閑話傳出來
待得暮色降臨,司徒府中火燭通天,耀如白晝,宴席間歡聲笑語夠籌交錯,勾勒出一派無比興興向榮的姿態來。
酒盞輕放,賓客們知道今日要登台獻演的乃是新晉名伶花子妤,一一都不敢太過入醉,想以清醒之神智來好生欣賞一下,這位被皇帝也連連稱贊並親自賜婚的紅伶。
鼓樂之聲響起,戲台上猩紅的絨毯在燈燭的照耀下愈發顯得光華流轉。
可再美的光華,卻也遮不住戲台中央那一抹流光溢彩的身姿。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歌喉輕俏似流鶯鳴花,舞姿輕盈如掌上清蓮,當兩腮緋紅,醉意流淌的塞雁兒斜斜轉身,紅唇啟唱時,整個司徒府都被她所深深地吸引住了。
「玉石橋斜倚把欄桿靠,鴛鴦來戲水。
金色鯉魚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長空雁雁兒飛,雁兒飛哎呀雁兒呀。
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如花態翩躚、柳腰婉轉,塞雁兒那堪比西施醉嬌的姿態,真有流風回雪之妙。大家听來賞來,更覺音韻絕妙,舞姿堪絕,直繞的梁塵暗消。
而一旁的花子妤看在眼中,只覺得塞雁兒似乎演出了幾分楊貴妃的真髓來。這貴妃醉酒,醉的便是「君王無常情」,而塞雁兒從第一次以扇杯緩緩輕啜,到第二次不用扇遮而快飲,再到第三次一仰而盡
三杯醉酒的姿態將塞雁兒自身從戲班嫁入豪門,因而故作矜持的內心刻畫地淋灕盡致。而三次難度極高的以口餃杯的動作,更是將她初醉到醺醺醉意細致入微地表現了出來。
歌畢,舞收,當塞雁兒盤膝側要斜斜而坐在戲台當中時,台下雷鳴般的掌聲混合著喝彩聲不斷地如潮涌般襲來。
兩行溫熱的淚滴從眼中流下,將原本精致的妝容沖淡了不少。首席之上的司徒少卿這才發現,那戲台上讓自己痴迷到無法挪眼的身影,竟是自己的枕邊人,是自己的妻子。
王司徒似乎也發現了幾分端疑,仔細看著那戲台上神思塞雁兒身姿的戲伶步入後台,唇邊也延伸出一絲欣賞的笑意。
不過除了司徒父子,其他賓客並未發現任何端疑,只當名震京師的紅伶花子妤又一次獻演,也再一次讓他們驚艷無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