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電閃雷鳴。原本深灰色的天空,更加的陰沉,暴雨緊隨其後落下。
青狐王手下的妖兵,依然在雨中收拾著滿地的尸骸,瓢潑而下的暴雨,洗刷著世間的一切,片刻之間妖王宮的地上,到處都是紅色的水流,朱紅色的牆,被雨水洗刷之後,也更加的鮮艷,這一刻,紅色仿佛成了這世間唯一的顏色,那麼刺眼,又那麼冰冷。
菲天站在妖王殿的屋檐下,仰頭看著天空,她也不知要看什麼,只是不想看那滿地的紅色,死亡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在她手下喪生的妖獸和妖。也不再少數,只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累了,無論人界還是妖界,斗爭和殺戮永遠不會停止,可是忙忙碌碌之後,究竟是為了什麼?毒仙對她說過,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有真正的自由,可是那麼多修為高過她的人,為什麼依然糾纏在紅塵之中?而自己想要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什麼?又該在哪里尋找?
直到,在風雨中那個黑色的身影出現,金鵬的情意她不是不懂,只是她從來都不敢直視,她無法忘記,小時候父親狠心的拋棄自己和母親;無法忘記,在寒玉宮大殿之上,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要保護自己的明鏡,轉眼之間,就和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成妖女。是的,她對明靜沒有任何感情,也不會為他的變化有任何的傷心,只是,那讓她更加明白。原來所謂的喜歡,所謂的感情,是那麼的脆弱。
和金鵬相識八年有余,她們之間發生的事,很多,似乎又很少,菲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金鵬,可他畢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願意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
願意為另一個人付出生命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呢?會不會深到無論發生什麼,都永遠不會背板,永遠不會放棄,永遠都不會傷害?
況且她始終也無法忘記彩蝶的話,人妖殊途,就連同類間的感情都那麼脆弱,那麼原本就來自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又會怎樣?這一刻,在這到處彌漫著冰冷氣息的世界里,那雙金色的雙眸,帶著世間唯一的溫暖,靜靜的看著她「下雨了。怎麼還在這里?」
「里面有點悶,我在這里透透氣,你的傷怎麼樣?」菲天道。
「沒事,一點小傷,不礙事。」金鵬的嘴角揚了起來,他的衣角不斷的低落著紅色的水滴,只是這水滴,很快就和地上的紅色交融在一起,沒有任何人能看見。
「我懂些醫術,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不用,菲天你在關心我?」金鵬低聲問。
「既然沒有,那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說完,菲天轉身離開,只是腳步有些急促。
她一走,金鵬胸前的傷口,再次寸寸開裂,裂痕比上次更深。
「三弟,你回來了,你這是?!怎麼不讓菲天姑娘幫你醫治?」青狐王扶住金鵬。
「一點小傷,休息下就好,不用告訴別人。」
在妖界的另一處的小屋里,卓青妍張開嘴,從她口中慢慢吐出一縷白色的氣體,葉乘風拿出一個小瓶,將那白色氣體吸了進去,他輕輕的摩挲其那個小瓶,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動。
「乘風,我知道你恨我。我傷害了她,更欺騙了你,我不敢奢望你會原諒我,可是我的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盡頭,你能不能,能不能和我說說話,不要讓我走的這麼孤獨?」卓青妍臉色蒼白的有些透明。
「你和我還有什麼說的?如今我沒有親手了結你的性命,已經是對你網開一面了。」葉乘風淡淡說道。
屋外的雨下的更急,雷聲更緊,密密的雨線,讓人無法看清幾步之外的東西。
「雷電交加之時,是無法通過結界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在這里等等,你不想理我,就當我自言自語好了,乘風,我已經快死了,其實,今天我完全可以不把她的魂魄給你,反正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可怕的?我知道,我給你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不管你信不信。我都願意用一切來彌補。」
葉乘風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雨,沒有答話,也沒有走開。
「我知道,你們都厭惡我,是!噬魂獸是邪惡的,以吞噬魂魄為生,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我生來就是噬魂獸,這不是我能選擇的,如果我能選,我寧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命運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高高在上;有的人生下來,就錦衣玉食;有的人生下來,就有那麼多人疼愛;而我們,一來到這個世界,命運就已經被注定,只能呆在最骯髒的地方,被所有的人厭惡?」噬魂獸淒慘的說道。
「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卻能決定自己所走的路。」
噬魂獸淒淒笑了起來「是!我本來也可以象先祖一樣,繼續在白骨澤那個骯髒的地方,獵食那些低級的動物,可是金鵬改變了這一切,他從白骨澤經過,用數萬只噬魂獸試刀,還好我和幾個姐妹跑的快,可是妖界中道行在我之上的太多,看見我們他們都不會留情,我的幾個姐妹,都被他們所殺,無奈之下,我只好逃到人界。
人界也並不安全,每一個修真之人,都喊著除妖衛道,上天根本就沒有給我活路,我還能怎麼走?為了生存,我只能不斷的吞噬魂魄,讓自己強大起來,才能躲過一次比一次更厲害的追殺,如果你是我,你又會怎麼選?」
「你覺得自己很無辜,那些被你吞噬了魂魄的人呢?魂魄被你所食,就意味著徹底的死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也許他們還有今生未完的心願,也許有愛人痴心的等候,也許還有該他們還的債,他們就不無辜?當你在為自己抱不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在你吞下一個個魂魄增加自己修為的時候,你有沒有遲疑?而當你變強之後,你的更多,你冒充青妍接近我,不是為了得到封印的地圖麼?」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雨聲。
「乘風,對不起。」噬魂獸的聲音更加的虛弱。
「可是,如果再選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只知道,當我吞噬了她的魂魄後,就可以化成人形,而且容貌很美,在噬魂獸的家族里,從來都沒人有這樣的容顏,妖界有個習俗,妖王會娶最美的女子為妻,我們噬魂獸一族,被眾人排擠了數萬年,那一刻,我仿佛找到了改變命運的方法,只要我成了妖後,就再也不用去那骯髒的地方,再也不用被人追的到處逃命。
我回到妖界,想方設法接近妖王和他的兩個兒子,果然,我引起了烈毅的注意,當他知道了我的事,和我做交易,只要我拿到封印的地圖,就可以做未來的妖後。」
「好了,你的故事,我沒有興趣。」
「乘風,你听我說,雖然我接近你是另有目的,可是我現在才發現,那幾年竟是我數百年歲月中,最開心、最難忘的日子,那段日子我才體會到被呵護、被關愛的滋味,才知道被人愛原來是那麼的幸福,雖然我一直扮演的是別人,也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可是我很多次都想,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也好……」
葉乘風微微皺了下眉頭「夠了!你就是你,她就是她,我會被你騙一時,卻不能被你騙一世!」
卓青妍笑了起來,「是啊,我是我,無論我變成什麼樣,無論我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噬魂獸的命運。而她,就算沒有你,也一樣有人疼愛、有人呵護。」
葉乘風向外走去。
「葉乘風,我知道你向來不屑使用手段,不過,別忘記你的對手是金鵬,他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能讓你答應不用記憶找回菲天,也同樣會用其它方法阻止你們在一起。記住,愛情的戰爭里,不需要光明正大,沒有什麼比實實在在的跟所愛的人在一起更加重要。」
「你錯了,我的決定不是因為他。」葉乘風的聲音從雨中傳來。
「乘風,保重!」噬魂獸的聲音很小,很弱,還沒有傳出去,就被雨聲淹沒,隨著這句話說完,她漸漸變回原形,奇怪的是,那只身形似貓,長相凶殘的噬魂獸,在停止呼吸的這一刻,嘴角仿佛依然帶著微笑。
雨依舊很大,葉乘風徐徐走在雨中,沒有回頭,縱然再大的風雨,也不能打濕他的一片衣襟,他依然風姿若仙,只是眼神里卻有了紅塵的眷戀。
那個荒廢的小屋,在雨中顯得那麼脆弱,終于在一次閃電過後,坍塌下去,噬魂獸在一堆黑土中長眠了,沒有人知道,今天妖界有多少人喪生,更沒有人在意,這里是不是有一個噬魂獸。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這個起點或許都不由我們決定,可是該怎麼走,終點會是哪里,卻取決于我們走出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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