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那一瞬間,世界上只有光。
一道光芒貫穿了世界,從地球的這一頭到那一頭,然後,它放射開來。
沒有人能說得清,那光芒是什麼樣的,就好像是極光,卻又比極光絢麗千萬倍。
越美麗的,就越危險。
紫荊幻蝶身上的毒素可以讓人在三分鐘內死亡,那光芒讓世界在一瞬間毀滅。
而我,在中毒兩分鐘三十秒的那一刻,看見了那光芒。
我還有三天就要滿十六歲了,那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媽媽說我十六歲以前不許化妝,不許染發,不許交男朋友。
我是個听話的好孩子,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一直只用草莓味道的兒童唇膏,還留著清湯掛面,攢了十年足夠裝滿衣櫃的各種情書一封也沒拆開過。
我現在上高一,成績不是太好,但從沒讓老師找去喝過茶。不算太漂亮,但勉強算是校花。沒有男朋友,但是平均每天收到兩封情書。不太喜歡聊天,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有我的QQ。朋友不多,但都是很講義氣的兄弟姐妹。我喜歡一邊喝咖啡,一邊吃泡芙,但沒有太多的零用錢。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會讀一個不錯的大學,或許會出國留學,然後找一份稱心的工作,然後我媽媽會給我相親,然後結婚生孩子。
這是我媽媽在我出生時就定好的計劃,我反對無效。
今天一天和往常一樣,我們放學很早。老師留的作業依然沒有任何新意,就像是這一個學期一直以來的那樣。有一個很帥的男生約我晚上去唱歌,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拒絕了。雖然他實在是很帥,帥到讓我偷偷吞口水的程度,但我還是堅定地拒絕了。
我听到身後有兩個女生在說我的壞話,她們在吃醋,我知道,所以我懶得理她們。
和每天一樣,我在黃昏的時候去爬山,在城郊的小山上,等待黑夜降臨,等待月亮升起,然後回家。
這種做法雖然很有藝術性但是也很危險,說不定哪一天我倒霉就會遇到蒙面色魔之類的壞人。但這是我的一種習慣,我對我的運氣很有信心。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在這里玩耍,玩累了就靠在山坡頂上唯一的那棵樹上睡著了。當我醒來時,只看到滿天的星星。
我那時很膽小,愣了一會兒,就傻傻的哭了起來。現在的我,已經無法理解那時的眼淚了,但記憶卻依然清晰。
有人將我抱起,輕輕地哼著我最喜歡的小夜曲。我抬起頭,看到了仙女。
她有一雙五彩的蝶翼,在月光下朦朧而又神秘。她抱著我站在山坡上,眺望著這個城市,很久。她站在星空下,仿佛這燦爛的星空就是為她而存在。像是一束光,一束穿透我靈魂的光,照亮了我的心,照亮了整個世界。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夢,當我睜開眼楮時,天已經亮了,我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是那一刻卻無比清晰,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這些年來,只要是晴朗的天氣,我都會跑去山上,細細的回味童年的那個夢一樣的回憶。並且一直希望再見到那個仙女一面,哪怕是在夢里也好。
我已經記不清她的相貌,印象中,只有那些彩色的光,溫暖而又幸福的光。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來到了小山坡上。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青青的草地被微風吹拂著,有鍍上一層夕陽的金色。這也許是這個由水泥和鋼鐵構成的冰冷的城市中,唯一讓我感到溫暖的地方。
我看到一只蝴蝶,落在離我不遠的一朵小花上,我悄悄的走過去,靜靜的欣賞她的魅力。
我以前沒有見過這種蝴蝶,它比一般的蝴蝶大了一倍,更像是鳳尾蝶,她的雙翼是深藍色配有紫色荊棘條紋,有些詭異,但是更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是從哪里飛來的呢?這附近絕對沒有類似的品種。我正在這樣想的時候,神秘的蝴蝶突然抖了抖雙翼,一團紫色的磷粉隨風飄散,吹到了我的臉上。
我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但還是免不了被吹進口中一些。一股淡淡的異香從嘴里一直延伸到大腦神經,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我就昏昏沉沉的跌倒在地上。有毒?我嚇了一跳,難道這麼漂亮的蝴蝶會有這麼劇烈的毒性?
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是手腳全都失去了控制。我能感覺到的只有麻木,身體好象一部分一部分的開始消失,就連舌頭也說不出話。
我要死了嗎?死在一只蝴蝶的手上?這種莫名其妙的死法沒有地球人會相信吧!我打思維也開始混亂,好像只過了一分鐘,卻像一年一樣漫長。我已經無法呼吸,即便張開嘴也吸不到空氣,心髒也開始麻木,漸漸的緩慢下來。
我不想死,我一直都是個好孩子,老天爺為什麼要懲罰我?
我的視線已經模糊,恍惚中,看到那只該死的蝴蝶竟然飛到了我的喉嚨上。
一下刺痛,然後,麻木的身體竟然感覺到了血液的飛速流逝,一種奇妙的快感從喉嚨處爆發,死亡的快感。
這是一支食人蝴蝶?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我看著那只蝴蝶變成了血紅色,並且越來越大,那一刻已經失去了思維能力。
一種莫名的直覺告訴我,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十秒。
那只蝴蝶的雙翼完全變成血色的時候,就是我生命的結束。
我茫然的仰望天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
我用最後一點意識拼命的思考這個問題,但是,沒有答案。
然後,我看見了光,從那遙遠的天際出現的光,貫穿天地的光。
那一刻,那光芒照耀著一切。
我睜開眼楮時,發現自己站在小山坡頂唯一的那棵樹下。
心在跳動,我還活著,剛才好像作了一場夢,奇怪的夢。
在夢里,我被一只蝴蝶殺死,在生與死的邊緣,我看見了光。
那之後的記憶,仿佛被人抹去,腦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就象是童年的那一次,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虛幻。
我突然感覺到背後有種古怪的感覺,于是回頭看去。
我看到一雙蝶翼,五彩斑斕,從後背生長出來,舒展開,隨風顫動。
這不是做夢,我居然變成了蝴蝶?
我下意識的伸出手,一只很眼熟的蝴蝶從我手中飛出,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突然想起了,它的名字——紫荊幻蝶。最美麗也是最危險的蝴蝶公主。
我不知道這個記憶從何而來。
更多的蝴蝶從我手中飛出,好像他們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它們圍繞著我翩翩飛舞,讓我感覺置身于童話的世界。我迷惑了,好美,以至于我無法思考。
蝴蝶是尊貴的公主,他們飛舞時,將這片天地作為舞台。因為有了蝴蝶,所以才有了花。蝴蝶累了,所以花朵綻放。
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邊變成了花的海洋,每一朵花上,都停著一只紫荊幻蝶。
我在哪里?是仙境嗎?這一切都那麼真實,卻又十分荒謬。夢幻般的感覺,讓我不知身在何處。
夠了!讓我清醒過來吧!我猛地收回手,剛要從我手中飛出來的那只倒霉鬼被我捏成了紫色的霧。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
所有的蝴蝶,所有的花,在我收回手的時候,都化作了紫色的霧氣。一絲也風吹來,消逝無蹤。
我抬起頭,月亮正高掛在天空中,柔和的月光灑在我的身上,已經是晚上了。
我還是我,但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我有了一雙蝶翼,我可以像蝴蝶一樣飛舞。在蝶翼的呵護下,我小心翼翼的離開了地面,身體仿佛失去了重量,輕飄飄的,懸浮在夜風中。
我看到了火,掩蓋了月光的烈火,我面前那個熟悉的城市在燃燒。
到處都是硝煙,還有死亡的陰影,這座城市變成了地獄。
我以前覺得,這個城市太冰冷了,但是現在,他沸騰了,卻更讓我感到恐懼。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努力操縱著還不太適應的雙翼,向城市里飛去。我聞到了鮮血的味道,讓我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盡管還離得很遠,但是我居然能夠看清幾個街區以外的景象。
我看到,世界末日。
人們在逃跑,他們恐懼,茫然,絕望……
有的人變成了惡魔,他們的面孔扭曲,眼楮充血,瘋狂的屠殺著周圍能夠看到的所有生物。他們變成了地獄里的惡鬼,一邊屠殺一邊將尸體吞進口中,然後更加興奮,更加瘋狂。
我看見,一個女孩尖叫著被他們抓住,一群惡魔獰笑著將她的身體撕開,放進嘴里大口的咀嚼,女孩的血從他們的嘴里流到他們的胸口……
我想去救她,但是我離得太遠,周圍還有無數的慘劇正在發生。鮮血,到處都是獻血。殘缺不全的尸體,剛剛倒下的人,還有力氣哀號的人,到處都有死亡,到處都充滿了絕望。街道上的汽車相撞在一起,燃燒著爆炸,折倒的電線桿砸進了居民樓,引起了煤氣爆炸,火焰瘋狂的蔓延,燃燒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房屋,尸體……
我忍不住惡心的感覺,雙翼失去了動力,墜落在地面上,我跪倒在地,胃里一陣抽搐。
把能吐的都吐了出來,我捂著肚子,縮到角落里,腦子里面嗡嗡亂響。我看見血,在我的眼前像水一樣流淌,我听見慘叫,在我耳邊響搖滾樂一樣爆炸。
我好冷,我好害怕,我真的會瘋掉,我不要再做這個夢了!
這個世界,任何生命也無法生存,包括蝴蝶。
那麼,就改造它吧!
我听見一個聲音在我心中響起,輕柔得就像月光一樣,但是比極光還要寒冷。
蝴蝶不喜歡這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我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冰冷,那冰冷不是我的,控制我身體的已經不是我的意識。我站起身,伸出雙手,紫荊幻蝶從我的手中飛出。
惡魔們聚攏了過來,他們被我所吸引,望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罪惡的yu望。我出現在他們面前,刺激了他們的獸性。
他們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敢于靠近我,我走到一根斷裂的消防栓旁,一個年輕的牧師靠在那里,他的肚子已經被撕開了,過度的失血使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是,他還緊緊地抱著手中的聖經,被血染紅的聖經。
看到我,他原本已經失去活力的眼楮亮了起來,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天使,天使……」他撲到我腳下,「審判日到來了嗎?你是來救贖我的嗎?」。
「我來救贖這個世界。」我柔聲對他說︰「給我讀一段聖經吧,牧師。」
牧師在那一刻綻放出生命的最後光芒,他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興奮的翻開聖經,用顫抖的聲音開始大聲朗誦,完全無視周圍的魔鬼。
「我們的主,我們的神,你是配得榮耀尊貴權柄的。因為你創造了萬物,並且萬物是因你的旨意被創造而有的……」
無數的蝴蝶從我的身體中飛出,我腳下被血液浸透的街道上,花開始綻放。
「頌贊,榮耀,智慧,感謝,尊貴,權柄,大力,都歸與我們的神,直到永永遠遠。阿們。」
惡魔們意識到了危險,終于向我沖過來,想要把我撕碎,但是在那之前,他們的身上已經落滿了蝴蝶。一瞬間他們就失去了知覺,失去了自己的血,失去了所有罪惡的意識。
漫天飛舞的紫荊幻蝶都變成了血紅色。
「願主耶穌的恩惠,常與眾聖徒同在。阿們。」
我從牧師的手中拿出那本浸血的聖經,替他念完最後一句。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這個微笑使我今天晚上看到的唯一一個微笑,讓我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