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暗衣,遍繡金雲,盤膝而坐,雙目微閉,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里,墨長的眼睫輕輕隨樂音上下震顫,低頭的瞬間,逆光中的他,俊美絕倫,尊貴超月兌,令人不敢直視。
下一刻,篪聲婉然而起,漸至莊重,在渾厚處陡然收斂,就在此間,和風陣陣,布簾上的五色經鈴隨風搖曳,發出清脆的和音。
碧波,佳木,清荷,微風,鈴音,篪聲,光斑中的閉目的楚笑,融洽地匯成一副完美的畫卷。萬物一體,塵世喧囂暫不可聞,羅衣的眼中,只剩下了滿滿的驚艷。
天地間這肆意起伏的妙音,超然于世外,似乎令一切煩惱都能置之度外。
羅衣感覺自己就像听了一場音樂會似的心情舒暢。
楚笑緩緩睜開眼,就見著羅衣正趴在他面前,正要探手來取他唇中的篪。他驚得怔住,羅衣的呼吸輕輕哈在他的頸間,一縷發絲被風吹不定期來,掃在他的面上,令他有些心猿意馬。
「你在做什麼?」楚笑別開眸,不敢再將視線投向羅衣。
羅衣抽走他指間的篪,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門道。就一支竹子打了八個孔洞,自己嘴都吹痛也沒發出聲音,到了楚笑的手中,卻能吹成如此驚艷的曲子。他這是會變魔術不成?
羅衣抬頭,正想問問這吹篪的技巧時,猛然發現楚笑的耳朵竟然染上了一線粉色,想到自己剛剛吹過這東西,這楚笑莫不是才發現他倆共用一樂器,心中生了綺思罷?
也對,古代人禮教大防嚴重得很,卻是她自己一時沒有考慮周全,才會引起這般誤會。
「楚笑,你將這東西給我,我連聲都吹不出,如果真遇到危險,你只有來替我收尸……」這樣煞風景的話,是否能緩解他的胡思亂想呢。
楚笑騰地睜眼,凝神定定地看向羅衣,他一字一頓地道︰「羅衣,也許你並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的生死,對我來說是何等重要。
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面前隨意的提及這個死字!
羅衣,我知你與甘茂情深義重,我也敬他護你愛你,如今他生死成謎,我也流落他國,手中並無多少可用之人,你若心甘情願隨我回轉趙國。我必廣撒暗人,為你尋他音信……
你我同歲,你痴長我一月有余,在你心意未變之前,我尊你為姐,我們只作名義上的夫妻,也只是為就近護你周全;
羅衣,你的生死,早已經不只是你自己的生死。
不管日後你情歸何處,經歷了什麼,我都希望你記住我今天對你說過的話。」
羅衣被他這番嚴肅的話震住。可她始終覺得他的話未盡,他最後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才是是重要的。同生共死過,他雖然強勢將她帶離,卻沒有真的強求過她什麼。他們互相解救,才月兌離了白府的牢籠,算起來也是難兄難弟。這姐弟倒也做得。反正是免費旅游,又不用陪床,白撈一個公子兄弟,又會吹音又生得俊俏,劃算。
楚笑又詳細傳授了吹響它的訣竅,羅衣在到達楚國王宮的時候終于吹出一個沉厚滴音。
宮門處早就候上了長長的一串鮮衣亮麗的禮官們。全都是頂冠禪衣,足蹬皂靴,低頭躬身,神色恭敬而肅穆。
「恭迎公子章……」
楚笑隨禮部令尹前去王殿見楚懷王,羅衣被宮娥帶到含未殿的偏殿中等候。
羅衣進去的時候,殿中已有幾個宮裝麗人就座,見羅衣進來,首座的女子起身笑道︰「公子夫人初來乍到,想必不甚習慣宮中禮儀,且請就座。越姬,領夫人入座!」
羅衣正頭痛這行禮之事,便順水推舟的隨另一個黃衣薄衫的宮裝麗人入了左側首位就座。落座之後,才有閑暇打量起這些楚王的女人們。
但凡宮斗戲中,王後都是擺設,必有一寵妃嬪,兩者之後各有附庸,剩下還有一群看風向而動的牆頭草。
越姬衣著暴露,袖上繡的是碎花,位份應該不高。王後讓她來引領自己入座,再加上那句不習慣宮中禮儀,就是在隱喻自己出身山野,是靠攀龍附鳳上位的無知女。
這是赤果果的打臉!
難怪楚笑要提前給她打強心針。定然是猜到宮中這些女人們吃飽飯沒事干,會玩這些ど蛾子。
只是這狗咬你一口,也不能回咬狗啊,一嘴毛。羅衣只是含笑不語,裝作听不懂王後的暗喻。殿中隱隱有細微的笑聲流轉,那些剩下的宮嬪們有意無意地開始放肆起來。
「越姬,夫人來我楚國王宮,位列上賓,王上讓我等悉心照料。如今無聊至極,不若,你來助助興?」開口的是臨近王後身邊的一個紅衣女子,五官精致秀美,眉目之間有些倨傲。
越姬不動聲色地站出來,走到中央的一具箜篌架旁。羅衣看到她低頭的瞬間,神色極是屈辱。而再看看周圍這些已經正襟危坐,翹首以盼的夫人姬妾們,再一次印證了羅衣初次的想法。越姬就是個出氣筒,平日里肯定也沒少挨這些人的削。
對于已經憶起自己是現代來者,崇尚人人平等的羅衣來說,她莫然的對王後及那個紅衣女子生出幾分厭惡之情。
「越姬為公子夫人獻曲,未知公子夫人喜歡听什麼樣的?」越姬調好音,手指在箜篌上輕輕扒了一下,流瀉的音響後,她抬起頭溫柔地看向羅衣。
單這一扒一拉,指法純熟,音色清越。又是一個有造詣的音樂藝術家……
羅衣的眼楮盯著王後,意有所指地道︰「越姬自由發揮就好。我本山野之人,與清風朔月為伴,享的是天地之間自然之音。自然無法領會那些矯揉造作的雜室之聲,我聞越姬技藝非凡,今日能聆听一曲,自當洗耳以奉!」
楚後抿著唇,華服之下的手緊緊地捏了起來,「卻是夫人言過其實啦,越姬之技藝,如何能與山…野之音仿佛。
列國樂者不計其數,是為伎子,皆是操持賤業出身,夫人竟然如果推崇此等技藝,實出乎我等的意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