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駕到……」
潼光殿外,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驚了正捏了半片玉梳,對鏡猶自發愣的玉人兒。無數細碎悉索的腳步聲音里,鏡中的人兒騰地一下站起,手中玉梳掉到地上,當地一脆響,玉梳一分為二。
「妹妹收拾妥貼否?」輕笑聲近在腦後,鏡中映出另一張美人臉,細長的鳳眼,精致華麗的妝容,身著黑色九鳳朝服,臉上寫著雍容華貴.
良妃強自鎮定心神,回身恭恭敬敬地施禮,口呼︰「見過王後。」
王後伸出青蔥玉手,輕輕地執了良妃之手,一道往殿外行去,殿外早有宮人太監備好輦,華蓋輕揚。
良妃扭動著被王後緊扣的手,卻未曾松月兌絲毫,只得拿眼睢著殿外眾人,輕聲道︰「王後,這于禮不合。」
王後眼楮一眯,掃視著殿外黑壓壓的一群宮人太監,眾人盡皆低眉順眼,屏氣凝神,她這才清了清嗓子,冷冷地道︰「擺駕沁陽園。」
復又回頭笑眯眯地看著良妃道︰「妹妹你看,不礙事,咱動身吧,只怕王上已經等得急了。」
良妃一愣,不明所以地被她拖著上了同一輦車,車駕一起,身形晃蕩,她這才回過味來,急急地問道︰「王上,王上也在沁陽園?」
王後端莊地笑著,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妹妹手可真涼,可是昨夜未曾睡好?」
良妃沉默,一行人隨即直奔沁陽園。
遠遠地得見鮮亮整齊的宮衛林立兩旁,武王坐在園中,他的身前跪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年青男子,風吹起他的袍角,如崖上的白浪,翻卷千年。
良妃呼吸一窒,木然地由王後牽著下了輦,一同給武王見了禮,武王賜座,各自安置妥當後,武王才指著眼前跪著的男子道︰「孤今日得見神醫,果然神采逼人,越人,這是孤的王後與良人,听說良人與你在燕國曾有舊,特賜你同座,平身吧。」
「謝王上,草民不敢暨越,還是站著回話就好。」男子音色清亮,回話不卑不亢,隨即慢慢地起身,緩緩抬起頭。
「見過王後,良人。」他依禮又拜得一拜,退回三步開外,目不斜視。
王後細細地盯著良人,見她臉色平靜,看不出分毫端倪,便又笑著向武王進言道︰「王上召見盧醫,診治可有結果?」
武王搖頭,「還未開診。越人,現在可以開始了。」
秦越人應著,在隨侍的太監眼前細細淨手,再用白絹抹干,才娓娓上前請脈,又仔細打量了武王一番,才肅然道︰「王上所病,在耳之前,目之下,可治。」
武王一听,面上看不出喜怒,又追問道︰「越人有良方否?」
秦越人點頭稱是,昂首自信道︰「針灸三次即可。」
園中突地閃出一人,頭戴長冠,身著朝服,年約四十開外,一絲不苟地向武王見禮後就連連諫道︰「不可,王上,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聰,目不明」
武王沉吟,爾後言道︰「卿亦有理,孤若耳不聰,目不明,大秦危矣。」
秦越人俊面清冷,突然無故發笑,手中砭石擲在駕前,朗然道︰「王上,召見草民為治病,是為草民略懂醫理,卻又听信近臣外道之言,如此可見秦國之政見也,按此以往,亡國之期不遠矣。」
場中眾人皆驚,料不到秦越人如此大膽,那近臣跳著腳大罵︰「大膽,駕前如此囂張。」
武王面沉似水,拂袖離座,揚長而去。
王後與良人也先後追隨武王而去,沒有片刻遲疑。
未時末,良人午睡初醒,听得殿外女娥私議,秦越人沖撞駕前,已收入牢中。
三日後,武王氣消,復召見秦越人,半個時辰後,卻听得獄官來報,越人已死,自裁于牢中,武王驚愕無比,他不曾下令處死他,他卻畏懼自殺,真是造化弄人。
本來還想借著他周游列國,熟門識道,讓他與樗里疾一起前去尋找蒼龍化形之應夢之人,天意卻如此作弄人。
不過,祝裊裊的工事已經完畢,小心翼翼呈上來一個圓形木盤狀事物,中心鑽了一孔,有一尖頭鈍尾的小針,左右輕擺。
「它會帶領眾人找到應夢之人,一直往東走,它會指明方向,蒼龍化形之人,應該是足智多謀,豐神俊毅之輩,如果你等拿捏不準,全帶回來再由我來分辯即可,所以,你們多帶些車駕前去吧。」祝裊裊搖頭晃腦道。
如果林西在當場,一定會戳破小老兒的謊言,這明明就是一個粗制濫造的指南針,還說得天花亂墜,好像真是什麼神器。
神棍啊,老大的神棍,居然忽悠著右丞相都出去風吹日曬,估計是跟他有舊隙。
于是,這群奉王命,端神器,長長車駕的人,徑直出了咸陽,奔東南而去。歸期遙遠,其實就是變相發配邊疆了哇。
當然,這也是武王從中得利的結果,一石二鳥。
誰叫當日義議朝,武王說︰「孤有生之年還未到過周都洛陽,不知中原名城是何等繁華,他渴望有一天,能駕著掛滿簾帷的車入周京畿王城游歷,親眼一睹天子重器禹王九鼎,若能如願,死也心甘。」
還問殿前眾卿,誰能為孤伐宜陽,讓中原門大開?
樗里疾那廝一生直來直往,擔心武王好大喜功,連忙勸阻,「韓國宜陰城堅兵精,將勇如虎,且秦在西,取道宜陽,路遠道險,如果正好踫上魏,趙二出兵救宜陽,秦軍孤軍深入險境,一旦失利,將如甕中之鱉,後果不可預料。」
這話,他是出自好心,可听到武王耳里,就變成了龜縮畏戰,不願為他征戰沙場,馬革裹尸。心中暗罵樗里疾貪生怕死,心中不高興至極。
後來那日去了潼光殿,天未明就接到甘茂密奏,一篇廖廖數字,揚揚灑灑,慷慨激昂。
「欲取宜陽,必先破韓魏兩國聯盟,只要魏不助韓,趙自然不可能越魏救韓,韓被孤立,破城之日可期,臣願請命前往。」
武王大喜,以為竟應了祝裊裊那句天下氣運盡歸,對尋找蒼龍化形之人也益加上心。
就在這各境況下,這一石二鳥之計,自然成熟。
樗里疾走後幾日,武王駕前的甘將軍,就調集了五成大軍,鮮衣怒馬,血洗亮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耀著榮光,五萬大軍的盔甲之光堪比日月,照亮了整個咸陽城的街頭巷陌。
戰事將起,風雲際會。
問世間,誰主沉浮?
————想看宮戲?還是種田戲?我來分,不偏心。———
紅棉不再送飯來,林西背著孩子,撿了兩天野菇,吃得兩嘴生瘡,眼冒綠光,有個半半夜里還連續跑了十七次茅房。
呃,千萬別問我這荒郊野外,何謂茅房,這個問題嘛,實在是不好意思解釋得緊。
咱們略過略過,特別是對某些還未吃飯,打算吃飯,和正在吃飯,也許還有剛吃過完的同志們來說,是非常有好處滴。
說到飯,林西開始懷念那個紅棉,哪怕她再挑撥離間某某與她的感情,至少那肚皮可以糊弄飽,而且不用擔心中毒問題。
說到中毒,林西是打死也不承認是自己學藝不精,好歹,好歹她資格證都拿到手了哇,雖然,是獸醫資格證,而且後來的後來,沒有任何臨床經驗就嫁了人,懷了娃,後來被劈了腿,閃了穿,又成了媽,嫁了人。
她把一切歸結為餓得眼發花,純粹是失誤,失誤。
這天傍晚,她又兜著一襟野菇,頭發上沾滿亂草,笑得嘴都快歪到後腦勺,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夕陽歸來,落日的余暉打橫照在她興奮的臉上,像是浮世紀的油畫,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殘陽如血。
我心飛翔。
「看,甘茂,咱們的晚飯有著落了。」揚著襟中的菇,林西臉上滿是得意,像獻寶似的將菇子堆在甘茂面前的石頭上。
背上的孩子揪起林西的一縷發絲,咿咿叫著,林西痛得眼淚水在眼眶里直轉悠,那小家伙依然玩得自得其樂,將發絲纏在小小的手指間,一圈一圈。
甘茂傷勢一天比一天好轉,見林西回轉,一臉興奮,也不忍打擊她的熱情,那些顏色灰灰的菇里,明顯有幾顆是本村人死也不會采摘的魔牙菇。
「娘子,這菇是在樹腳下采的?」甘茂伸出手指,夾著一朵形狀像華蓋的灰色菇子,湊到鼻間嗅了嗅,清香撲鼻,其還夾雜著一股直沖腦門而上的特殊氣味,有點像薄荷,卻比薄荷濃郁許多,心下懷疑更盛。
「好香吧,吃起來一定很美味,光是想想就流口水。呃,你問我在哪里采的?不是樹下,是在那石頭縫里長出來的,為了采這菇,我還差點被旁邊守著這菇的野狗追呢。幸好我聰明,聲東擊西,才狗口奪食成功。哈哈。」林西愈說愈帶勁,還帶著比劃嘻嘻笑道。
果然是魔牙菇。甘茂暗嘆。
林西利落地生火架鍋,說是鍋,還是紅棉貢獻出來的,就是那盛飯的陶碗,有現代的砂鍋大小,正好可以用來吊著燒菇子。
這兩天,甘茂一直目不暇接,印象中做什麼事情都淡淡的小娘子,因為神智不清,居然變得那麼陽光爛漫,會為了他的生死流撒野,會為了肚皮之危四處鑽營,會為了挖到食物而欣喜若狂……
他喜歡這樣的娘子,雖然是因為不好的病帶來的,私心地,他曾希望林西就這麼神智不清下去。
可是眼看這菇下鍋,甘茂連忙回轉心思。
「娘子,你知道,這菇為什麼旁邊有野狗守候嗎?」。甘茂一本正經地問。
林西兩眼一翻,愕然地回頭,手中筷子還夾著一個香氣四溢的菇,聳著鼻翼道︰「這難道是野狗們的守候聖物,有什麼驚天神效?可是我看過的上面本武俠小說上,沒有野狗是什麼靈藥的守護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