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什麼鬼丸子,叫我吃我就吃,我不是蠢哪。我不吃藥,草藥很苦。」
林西逃也似地轉回里屋,啪地一聲掩上門,眼楮湊到門縫里朝外看,一個長長扁扁的人形晃來,手里拿著那精心研制的丸子。
叩門,挑眉,嘴角上勾,半眸漸寬,沉聲道︰「這是安神丸,主治摔頭後神智恍惚,記憶錯亂。你忘了,一了百了,可是,我不準你忘記。也不能讓你忘記!」
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林西腿腳突然不受控制地自動開門,踏出房門後,胸中那突然涌上的酸澀一褪,淚意差點涌上眼眶。
「我,我這是怎麼了!」林西頭撞在門板上,痛覺中才發現自己竟然追出房門,腦海中有一秒的時間空白。
回味著殘留在心間的那抹悸動,發現竟然是因為盧醫那絕然的一句「我不準你忘記,也不能讓你忘記。」,他強忍著心波瀾,低下眸子假裝強勢離開時,林西看到他腳下錯開時那一滑,心中突然覺得感傷,他掩下的那抹欲說還羞的心酸與失望,憾動著她,然後有復雜難明的鈍痛襲來,不想讓他那麼失措,想安慰他,那一秒,心不受自控的悸動,竟然都是為他。
如果不是那一撞,她可能都會追撲過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著為自己的失態而惶惑。
他和她之間,是發生過什麼的吧,所以他那樣絕然地不準她忘記,也許,在她忘記的那些記憶中,他是佔著重要的一席之地吧。
千里輾轉,只為尋她麼?
也許,只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測,有可能他們是世仇,並非有情……所以他不能讓她忘記,要面對那些仇怨。
唉,怎麼這樣糾結呀,算啦,想得頭皮都炸毛了,反正過去怎樣,她又不是那個人,不管,不管,蜷著先。她安慰自己。
然而,沒過片刻,盧醫端了木盤來,一碗水,一枚藥丸,還有幾片甘草。
「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怕苦,喏,吃下去然後立馬含一片甘草,嘴里就只剩下甜味。」盧醫輕笑,那樣子竟然有些甘茂微笑時的溫柔模樣,帶著寵溺,輕輕柔柔,讓人不忍心拒絕他的笑與請求。
遲疑地看著那枚藥丸,林西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你,這藥不會吃死人吧?我,還是不太相信你的醫術。」
他是他,甘茂是甘茂,不能混亂。
再說,古代又沒有執業資格證,更沒有醫藥行業的監管機構,如果,萬一,她吃死了,豈不冤枉。
好歹她也是有夫有子有牽掛,有追求的女人,如果死法可以選擇,她當然不肯這樣不明不白地嗝掉啊。
自己的藥被第一次質疑,盧醫臉立馬就綠了,有些氣悶地將藥丸拈起,然後在自己口中咬了一小半,嚼了幾下,咽下,這才將剩下的大半個藥丸遞到林西面前,冷著聲道︰「這下總可以了吧,快吃,磨磨嘰嘰地。如果被人知道我盧醫親手制的藥丸,免費給人吃,還被人質疑,你肯定會被人罵傻瓜。」
林西木然地盯著那半塊藥丸,視線在他柔軟潤澤的唇瓣和藥丸之間來回掃視,還是不肯去接。古代男人不是很古板木訥的嗎?他這樣咬一口,又給她,不是相當于間接相吻了嗎?還是,他根本就沒往那層上想,只是下意識地動作,他經常把自己咬過一半的藥又喂別人吃?
那,那,不是太不講究衛生了嗎?
想著他給人看病後,人家不肯吃他的藥時,他都是如此風騷的笑著,然後自己咬一半吞掉,另一半喂人,林西心里就一陣惡寒。他,他居然利用色相來行醫!
「我不吃。」她才不要吃這種半帶色相暗示的藥,沒病都會吃出病。
盧醫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嫌惡,一口郁氣堵在心頭,伸出手指往林西耳門下一拂,趁她吃痛張嘴的瞬間,將藥丸彈進她口腔內,然後端起水拼命地一通灌,直到估模著那藥丸已經被沖到胃中,才又飛快地把甘草片往她嘴里一塞,指尖順勢了點,解了她的穴,退開幾步。
在他手指拂過時,她半邊身子都麻透,愣愣地看著他一氣呵成將藥硬塞強灌,得意地退開,活像她是個任人擺布的試藥木偶。
一得自由,林西抬腳就往他身上招呼,腳尖生生的指向對方要害,正是傳說中的撩陰腿。
盧醫卻驚異地看著她,不閃不避,甚至連眼楮都沒眨一下,不動如松。林西盛怒之下,見他不避,也是一怔,腳硬生生地變了方向,落在他腳背上,狠狠一踩,再用力碾。
盧醫腳趾抓著鞋底,痛得倒抽冷氣,面上依然保持著雲淡風輕,這小女人,一點也不留余力,盡朝著骨骼突起處碾壓,看來是真動了肝火。
等得她踩夠興,收回腳,他才一瘸一拐地端著木板,轉身往廚房行去。走一步痛一步的滋味,繞在心頭,眼底卻盛著笑意,他怕的就是她根本不帶情緒的對著他。
如果林西此刻站在他面前,鐵定會認為他有被虐傾向,哪有被人虐了還笑得出來的正常人嘛。
可惜,林西間在他背後,半蹲在地上揉著自己發酸的腳踝,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抬眼又見他一拐一拐的入了灶間,竟然開始覺得自己過分,不應該下死力踩他的腳。
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去看看,剛走到廚房門前,就听到他嘀咕著︰「好狠的腳,這腳不敷幾天草藥還真不敢月兌出來見人,都黑了。」
張望一眼,發現他正在往腳背上涂一種黑糊糊的藥膏,那藥估計有點刺激性,涂一下那腳就顫動一下,看來真踩得不輕。
心中怨氣立時消彌于無形,抬腳跨進灶間,往鍋中摻了一瓢水,復又轉到灶膛前,取了火捻生火入柴,默默地燒起熱水。
撮一把柴丟到膛中,不期然一抬眼,就撞進一汪帶著十足寵愛的溫柔泉眼中,心神一震,突然後怕起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孤男寡女同處一屋,總有一天得生出是非,就在這一瞬間,林西做出某個決定。
甘茂走得匆忙,她又因為別扭生著悶氣,也沒仔細詢問他到了何處,這盧醫與他昨夜在灶間談了好半天,順帶著她從屋里盯得眼脹。瞅著那燭光中兩人的影子,映在窗戶上,裊裊如煙,忽站忽坐,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那些興致盎然.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甘茂的去向,他最為清楚。
盤算著,鍋中水已經開始冒泡,林西舀水入盆,端到盧醫腳下,既而退到灶膛前坐定,清了清嗓子道︰「那個,腳挺痛吧?」
盧醫盤膝蹲在板凳上,看著盆中裊娜的水氣,「你這是要燙豬腳?這麼滾的水,端到我腳下來干嘛?」
林西這才注意到,剛才只顧著要套話,居然忘記摻涼水,直接端了一盆開水去給人家燙腳,臉上一紅,又不願意認錯,只得嗯啊著起身,又摻了一瓢冷水。
「那個,這個,我……你知道……」林西摳著身下的板凳,指甲劃出刮刮的聲音。
盧醫瞥了她一眼,試探著將腳尖在水面上輕輕點了下,然後才將整只腳伸到水里,水波微微,一黑一白截然不同的兩腳背,極為惹眼。
「別刮板凳了,听著別扭。你要問什麼就問吧?」盧醫悻悻道。
為了不浪費這女人難得的好心,他明明上了藥,還往這水里來燙,真是昏了頭。
「甘茂和你,不,不是斷袖吧?」林西想到昨夜甩門而去前,自己無良的猜測,雖然今天因為他的一些行為得以推翻,可是心里還是有點惴惴,干脆挑明了問個清楚。
「什麼?斷袖!」他霍地自水中站起,情急之下踩翻木盆,水嘩啦啦地流了滿地。好像听到什麼天大的秘聞,他的眼楮難得地完全睜開,如皓月當空,一片明媚。
林西縮著身子,極力朝後靠,他那麼在意這個問題,難道……她真是烏鴉嘴,不幸言中?
BUT,他先前絕然的眼神,又是因為她的遺忘,這……他難道打算男女通吃!
「你,你們真的?」林西又痛心地補上一句。
盧醫光腳站在泥地上,突然回身趴到桌上,雙肩不停聳動,一邊笑一邊捶著木桌,笑得不可抑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畢,才正色道︰「羅衣,如果我說是,你會為他擔心,還是為我惋惜?」
哈?誒!他承認……怒火中燒哇,還問她擔心哪個?
「我把你倆全賣掉,大賺一筆,然後收拾包袱改嫁。」林西恨恨道。
他揪著眉頭,又將她一通好看,才頷首點頭道︰「唔,為了不給賣掉,我得說,羅衣,你摔到的不僅是腦袋,可能還有心智!」
「其實,你是想問我甘茂去何處謀事吧?唔……其實,你不問,我也打算帶你出山找他。」他抱著胸,一跳一跳的近前,半眸清淺.
林西愕然,慢半拍地問道︰「為,為什麼?」
「這個地方不安全,前兩日采藥在山上眺望時,我就發現有人鬼祟地往里看,還在院子後面的山草中弄了些套野獸的夾子,剛開始我以為是獵戶在後山獵野物。
今天早晨,從你屋中離開後,我本想籍著露重去取點天然的無根水回來制藥,結果發現那些夾子上抹著天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