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這個男孩,會在我走後一直守護你。他和這塊石頭,是我送給你的臨別紀念」
「石在念在,只要這石不毀,人不亡,我們終會有再相見的一天。」
那個帶著十足寵溺,三分不舍,一絲不確定的清雅男音,隨著那飄忽的雲慢慢飄移,最後留給她的,只是一抹天邊瑰麗的栗色虹彩,一如他的長發的色澤。
「你……你到底是誰?我怎麼不記得你的樣子,不記得你的名字,卻有一種自出生就在一起的熟悉感。」六歲的羅衣,身著月白如華的霓衣,袖口繡著一片紫色清雅的花,花心綴著珍珠,雲托著她緩緩落到地上,衣袂飄飄,一臉迷惘,眼角含淚,那淚將一雙杏眸襯得如秋水般澄澈。
第一次嘗到失去的滋味,那種恐懼,在年輪中刻不下不滅的記憶。
淚水滴在那藍色石頭上,藍澄澄的玉澤瑩彩,從里映襯而出,透著高華自在,卻又耀眼奪目的銀芒。
「耀眼如星芒,宛如星墜。」一個淡淡的童音響起。
羅衣低頭,才發現右手中,搭著一只瘦弱冰冷的手掌,掌紋糾結,青筋突出。他的眼,和那塊藍色星耀般的石頭一樣,令人驚嘆。
「你……是那個在潭底睡覺的男孩?」
……
「小姐,小姐,我們已經到盧邑鎮了,暫時就在這家秦時風月暫住一宿,可好?」青年輕拍著馬車的窗稜,恭敬地請示道。
「噓……一路舟車勞頓,小姐在入鎮前十里外就迷迷糊糊的寐著了,剛才夢中還在喊別走,估計又是夢到星師大人離去,眼角都還掛著淚。要不,找幾個人將馬車車廂抬進客房,別驚醒她。她還這麼小,就要背負這麼重的責任,這些日子,我瞧著她從來都沒睡安穩過,總在發夢,哭泣。可憐的小姐,才六歲……」一個梳著雙蛇髻的綠衣俏麗丫環,趴到窗上,隔了紗窗,柔柔地回道。
青年應了聲,正準備吩咐下去。
「我已醒,不用勞煩大家,自出紫金,已經不下千里之遙,大家都累了,今夜都好生歇息,不用再替我守門。綠珠,扶我下車。」丫環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音,月白色的寬袖輕舞著,一張稚氣未月兌的臉倚在紗窗後,眼似寒星,一舉手一投足,透著高華氣質。
「是,小姐,請下車吧。」丫環卷起珠幔,跳下車,一手搭在廂門上,躬身行禮。
羅衣優雅地將手搭在綠珠伸出的手背上,緩緩地踏著錦凳步下馬車,紫色繡花袖上的珍珠輕輕一顫,輕輕叮嚀。
車隊眾人分成兩列,整齊地站在客棧門口,隔開圍觀的人群,個個神情恭敬謹慎。
羅衣雙手抱袖,置于胸前,輕移慢行,緩緩地朝客棧門口行去。正要踏階而上,斜里竄出一個黑影,輕輕撞上,帶得羅衣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長長的袍角掃過台階,染上些許微塵。
「什麼人?」刀兵之聲突起,寒光將那黑影壓倒在地,不能動彈。先前那問路的青年,手中青銅劍,鋒芒畢現,映出一雙清冷如泉的眼。
早生華發的老掌櫃聞聲,搶上前來,一把將那男孩抱在懷里,顫顫道︰「將軍息怒,這是老朽主人的孤子盧醫,不知道去哪野玩了,一回來就撞上小姐,實在是罪過,盧醫,還不向小姐請罪!」
男孩昂著頭不吭聲,只是一雙清冷的眸,怔怔地盯著羅衣,好半晌才松開了環抱在胸前的手,攤開雙手,舉著那塊宛如星耀的藍石,緩緩地遞到羅衣眼前。
羅衣伸手剛要接過,青年手中劍就勢一振,改剌為挑,將那石頭挑飛,拋向半空中,啪地一聲砸落在台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姐,不可亂接陌生人的器物。」青年盯著那藍得耀眼的石,將羅衣護在身後。
盧邑鎮本就是一個清閑自在的小鎮,羅衣他們這樣豪華的車隊十余年都難得見到一回,再加上堅持要住這鬧鬼的客棧,那王記客棧的老板心有忿,四處宣揚,引來不少好事之徒圍在秦時歲月四周看熱鬧。
又見青年挑飛男孩手听的一個不明器物,謹慎莫然地將那如謫仙下凡的小女孩掩在身後,不少好事之人就開始七嘴八舌地閑扯起來。
「那盧家的禍根,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哈哈。」
「看那馬車侍叢,定是出身高貴的官家小姐,怎麼會收他那髒不拉嘰的東西。」
「人家說不定一看他那賤慫樣,說不定馬上就得改變主意,不在他家客棧投宿嘍。」
「那掃把星,倒霉柴,連自己爹娘都被連累死,也不知道怎地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如是我,早就一泡尿把自己淹死,也省得到處招搖害人。」
……
男孩咬著唇,眼光略過羅衣,直愣愣地望著那塊被打落在地的藍色石頭上,一言不發,雙手緊緊地握成一團,後背挺得筆直。
「警戒,別再讓陌生人驚擾了小姐。」青年沉著臉,冷冰冰地對著其他人道。
轉身將羅衣環在胸前,正欲提步向門口行去,羅衣突然大力推了他一把,從他腋下鑽了出去,將那塊石頭撿了起來,握在手中,藍光耀眼,襯得眉目如畫。
輕抖衣袖,昂道挺胸,優雅無比地追上驚愕不已的青年,與男孩相錯時,低低地丟下一句︰「謝謝,我喜歡。」
男孩眼中一暖,手慢慢松開,後背也不再緊繃如踫就折的琴弦,騰地爬起來,冷冷地掃視了先前口吐穢語幾人。
那幾人,突然不自覺地一顫,後背莫名地發寒,又見小仙女已經進了客棧,剩下的全都是些手握劍柄,眼色凌厲的侍叢,也沒什麼稀奇可看,也就模著鼻子灰溜溜地鑽入人群中,轉瞬不見。
是夜,客棧青灰的房檐上,一片藍光閃耀,那光芒透過壓抑的黑夜,直剌九重雲天,與那天際寒星遙相輝映。
天空,一片奇彩。
「為什麼?」女孩輕輕柔柔地問,那輕音慢語,只有耳邊人才能听得清,似是怕驚起房頂上入眠的飛鳥。
男孩偏頭,眼里一片清淺的笑意,「什麼為什麼?」
「這個石頭,這麼漂亮的石頭,為什麼要送給我?」女孩把玩著藍石,眼中掩飾不住的喜歡。
男孩古怪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里發毛,後腦發寒,然後才玩味地問道︰「你忘記了?這石頭可是你的呀,是你把我從黑龍潭底救起來的,這塊石頭,是我從潭底帶上來的。」
羅衣小腦袋瓜子一歪,怔怔地咬著手指,遲疑地道︰「真的?我怎麼不記得!」
男孩點頭,那力道,似乎把頭都要埋到頸窩里去。
「你還問我為什麼在潭底睡覺,我還來不及回答,你就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了,連這顆喜歡的石頭都沒拿上。所以我就追著你消失的方向跑,跑著,跑著,你就不見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正打算把這塊石頭藏起來自己玩呢。結果一回家,就又撞上了你,我心道,藏不了啦,還只得還你。」他一本正經地敘說著。
羅衣一頭霧水,什麼潭底睡覺,她救他上來,還,還飄走?他當她是鬼魂啊,不用走的用飄的?
又想起街上那些人的議論,心下黯然,這麼清秀的男孩,居然是瘋的嗎?
盧醫被她帶著憐憫的眼光盯著,臉上飛起一片紅暈,連忙別開臉,訥訥地道︰「你,你,這樣看著我干,干嘛?」
難道,那片帶他上來的紅光里那個聲音說的是真的。他會伴她一生,從此守護在她左右,不離不棄?
可,什麼是不離不棄呢?他支著腦袋,想了半天,反正大概可能就是和她永遠不分開的意思吧?
她需要他來保護,所以,他是守護仙女的英雄吧?
不過,那紅光知道他的不詳嗎?會不會給她帶來不幸呢?嗯,這是個嚴肅的問題,得向小仙女坦白,雖然他很喜歡她,但不能害了她啊。
「小仙女,那個,」男孩扯著羅衣的衣袖,羅衣回眸一笑,眼神清澈,溫潤如玉,他喉頭就一陣發干,到嘴的話硬是吐不出來。
「你想說什麼?」羅衣蹺著光腳,潔白如珠的拇指互相點著,輕輕搖晃。男孩窘迫的紅臉,讓她就是想笑。
在他面前,她沒有任何負擔,能完全地放松心神,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做那個一言一行都要極致完美的羅衣。
「我,我是個不詳的人,我,我有一種古怪的異能!他們都叫我鬼嬰,說我是鬼佔的面皮人,只會害人!」胸里悶得發紫,他卻不能隱瞞,她那麼美好,他保護她,就得為她著想。
羅衣哦了一聲,收起笑意,坐直身,正視著男孩,板起臉,一字一字地道︰「什麼異能?」
她害怕了嗎?盧醫心里突然一陣苦苦的,埋頭,不敢看她。
「我,我可以看到人的五髒六腑。我可以透視人體!」他咬著舌頭,悶悶地道。
半晌沒有听到羅衣的回答,耳畔只有輕輕的風聲,吹過檐上的灰瓦,發出低低的嗚咽。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間,想法卻不可捉模。
「你不是鬼嬰,不是。我們,我們都是正常人,只是,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些能力罷了。」羅衣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幽幽地道。難怪與他一見如故,全不設防,原來,是同類!
(明天青穎所在的小區電路大檢修,要停電一天,後天會兩更補上,謝謝大家的支持。
青穎特別需要收藏,能幫忙的收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