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接踵而至,林西陷在夢魘中,無力掙月兌,雖然像是在看一幕幕的電影,電影里的主角,經歷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經歷,還有夢中的夢。但,是那個叫羅衣的女孩,所有的感覺都與她血脈相連著,她痛,林西也會痛。
也許,這些,就是那肉身的童年。只是,夢做完了,人還是暈暈乎乎的,好像坐在一個搖擺不定的過山車里,左搖搖,右顛顛,顛得她手腳發軟頭發昏。
耳邊,傳來陣陣喧囂。
……長街,人潮,如涌。
「來了,來了,迎親的隊伍已經到鎮口了,馬上就是進鎮了,大家都悠著點,別擠別擠……」
嗩吶震天,吹著歡天喜地的女兒曲,一支浩浩蕩蕩的娶親隊伍喜氣洋洋地行走在山野間,新郎官身穿一件紅色長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兩名手持有花燈,身著粉絹飾合huan玉的女子引路,後面是四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舉著「白府迎新」的牌匾,緊跟著十來個舉著「喜」牌的紅色匾額。
正中間,一乘火紅的大花轎,繡龍舞鳳,好不氣派,紅色檐面綴著緞面繡球流蘇,象征珠聯璧合。
轎至府邸,停在白府門前,鞭炮聲震耳欲聾,新郎倌一臉喜氣,抱拳不停地向街邊前來賀喜和看熱鬧的鄉親們致意,一張嘴笑得幾乎都難得到有合攏的時候。
「看那白千離笑得,見牙不見眼,咱們擠前面點兒,看看讓這風liu才子一見傾心,非卿不娶的美嬌娘去。」人群中,長著一雙桃花眼的青年,用肘頂了旁邊那小胡子一下,擠眉弄眼道。
小胡子不答腔,腳下已經開始往花轎近前擠去,將那桃花眼擋在身後,而且好像故意左晃右搖,就是卡住視線良好的位置,不讓桃花眼如願。
桃花眼急了,在小胡子背後上竄下跳,嘴里不停地嘀咕道︰「喂,我說,你不是一向視女人為麻煩物的嘛,我帶你是來替我搶位的,不是叫你擋我位的。」
小胡子雙手環胸,已經擠到花轎三步之外,停下,轉身,好整以暇地對著桃花眼挑眉道︰「搶位可以,你得答應我先前說的事。」
桃花眼搖頭,「不行,我爹臨死前就說了一句話,就是永生不入松都山,我不去。」
小胡子沉吟片刻,不死心地攛掇道︰「只是叫你去尋個人而已,而且有一萬刀幣賞錢可領,你那酒鬼老頭,成天都是胡言亂語的,誰知道那遺言是不是只是一句醉話?」
桃花眼有些動搖,他本來就生在松都山脈中,從小在山中玩大,十年前突然遷離山中,來了遺珠鎮,從此後,原來相依為命,憨厚老實的獵戶老爹,迷上了杯中之物,常年醉生夢死,他一個十來歲大的小孩,沒人管顧,成天就跟著廟里的乞丐們到處去野。
小胡子就是那時候跟他玩得最好的一個棄兒,誰成想,三天前葬了那醉老頭後,就在墓前的忘山踫到幾年前就要出去闖天下的小胡子,他已經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氣的賞金獵人,看他一臉落魄相,就說這次回遺珠鎮是為了去松都山中尋一人,松都山地形復雜,正想找個熟悉路的人一同前往,到時候的花紅三七而分。
一萬刀幣,三分也是三千刀幣,普通莊戶人家十年的收入,桃花眼當然動心,可是那老頭偏偏在死前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叫他永生也別和松都山的人和物扯上關系,否則會有詭異的禍事降臨。
那醉老爹難得清醒,而且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不停地哆嗦,好似想到了什麼恐怖的往事,最後他是捂著自己的眼楮落的氣。這讓桃花眼多少有些驚悸,小胡子的錢雖然好賺,可是他還是不敢輕易違背老爹的遺言。
眼看著小山似的錢幣就堆在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卻不能拿,這幾日覺都睡不好,反復想,卻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桃花眼肉痛地搓著手,有些意動。
「踢轎門了!踢轎門了!吉時到,扔賞包,踢轎門!」
一听要扔賞包,早候在石獅附近的,打扮整齊的喜童們就涌了出來,齊齊往轎門前擠,亮晶晶的眼楮緊張地盯著新郎倌手里的賞包盤,上面厚厚的摞賞包,大戶人家,出手就是不凡。能搶到一個賞包,可以家里一年的米油錢都有余了。
吉鞭一鳴,紅包滿天飛。
「這邊,這邊……」
「哈哈,我搶到兩個……」
「啊,不許咬我手……」
「哎,張小胖,你褲頭掉了……」
「啊,什麼?……沒有啊,啊,你騙人,快把我的賞包還回來……」
……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來臨,新郎倌終于要踢轎門啦。眾人拭目以待,就為了一睹官仙樓的女神諸夢心的風采,雖然隔著珠簾,瞧不清楚樣子,可那傳聞中一擺傾人城的身段,也能免費看個飽啊。
風liu才子配絕代佳人,郎情妾意,人間佳話。
白千離抬高腳,輕輕地在轎門上叩了一下,凝神靜氣地盯著珠簾後那道綽約的身影,溫文爾雅地道︰「娘子請下轎!」
轎中一片沉默。
滿街皆是踮腳搭袖,望眼欲穿的目光,轎中久久沒有響動,大家還只當那諸夢心待嫁情怯,矜持著不肯出轎,膽大心急的青年哥就開始鬧起來。
「白家小娘子,別害羞啦,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何況你如此風華絕代,再磨蹭就存心拿喬哪。」
「就是,就是,堂堂官仙樓的女神,才貌雙全的奇女子,豈用得著如此靦腆?快出來吧,讓我等瞻仰瞻仰!」
「咦,還是沒動靜,這諸夢心不會是睡著了吧?白大官人,你就進轎,將你娘子背出來給大家伙看看美人春睡圖,可好?」
……
「哇,哇,哇……」轎中傳出一陣洪亮有力的嬰兒啼哭聲。
眾人面面相覷,笑談戛然而止。
白千離听得真切,心中一怔,顧不得那許多忌諱,打了轎簾躬身向里望,這一望,生生驚出一身冷汗,腳下一軟,滿眼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
轎中,轎中,哪里有那與他終身可期,相約不離的諸夢心啊。
「你,你是誰?為何在我迎親的花轎中?」白千離回過神,指著轎中正茫然不知所措的麻臉女子。
蓬頭垢面,懷中緊緊摟著一個面容討喜的嬰兒,眼神如水,卻猶自夢中醒來似的,直愣愣地盯著他,然後輕輕地問了句︰「這里是哪里?我死了還是活著?」
五官生得倒是精致,可惜那一臉的麻坑,星星點點,猶如夜空中的繁星,生生毀了那美感,讓她看起來有些,有些,慘不忍睹。
諸夢心,他的夢心該在此轎中的呀,怎麼會成了這麻臉女?
白千離倚著轎桿站直,想到無故失蹤的夢心,心里有些擔憂。眼前這女人還好像搞不清楚狀況,一個勁地問,她活著還是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有點瘋瘋的。
喜事變鬧劇,為了看美嬌娘,四更即起的人群,霎時沸騰了。
「白大官人,你可真有本事,千嬌百媚的一個美嬌娘,怎麼經你一迎娶,就變成了麻婆加小拖油瓶啊?這到底是變戲法還是咋整的?」
「荒唐!本來娶歡場女子就是離譜,現在居然大白天弄這一出,千離哇,你這逆子,想氣死老子不成。」白老爺一拂袖,長髯亂顫,拄著虎頭拐杖一言不發地往院里急走,白老夫人眼瞅著這光怪陸離的一幕,撫著額角,直呼頭痛。
門後準備跪迎新少女乃女乃的丫環僕人,舉盆的舉盆,頂缸的頂缸,听到那踢轎門的吉鞭都已經放了半柱香之久,那千離少爺還沒把少女乃女乃前進門,這手上的盆啊缸的,都快壓斷那胳膊肘兒。
少爺,快點呀,大家都頂不起了哇。
林西也沒見過這麼大陣勢,思維還停留在崖上亡命奔跑的那一瞬間,還有那片令她眩暈的藍色閃電,以及,盧醫痛楚的贈言,還有,那只輕輕放開的大手,掌心漸漸淡去的溫度……
心,被撕扯,裂開,痛得麻木。
眼前那氣急敗壞的新郎倌打扮的男子,居然問她,他的新娘去了哪兒?她怎麼能知道,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如何從山崖上來到轎中的呢?那些迎親的人又如何沒有發現她的進入呢?原來轎中的女子呢?
她也是兩眼一抹黑呀,誰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有,那個夢,六歲的羅衣與八歲的盧醫,躺在檐上看星星,聊異能的夢。羅衣最後說的兩個字是同類,她與盧醫一樣,也具有某項特別的能力。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發生過啊?
頭痛,糾結,郁悶。
還有,那小屁孩,你別一醒就拱我的胸啊,她沒女乃,沒女乃的啊。
盧醫?他,現在在哪?還活著吧?
為何單單是想到他,心里就是一揪。是她,還是羅衣的思維?
白千離殺人的心都有了,看在對方是女人加嬰孩的份上,依然保持著溫文爾雅的態度,將林西和小寶請下了轎,然後一個人鑽在里面一通亂爬亂翻,最終還是無奈地爬出,定定地看著林西,百問不厭。
「大,大嫂,我家娘子,就是原來在這轎中的新娘子到底去哪兒了?」
林西搖頭,「不知道。」
小寶停下拱胸,咿咿哇哇地,有樣學樣地猛搖頭,一邊搖一邊樂得嘻嘻笑。
白千離比劃著,「她六尺高,傾城的容顏,玲瓏的身體,風華絕代,詩才橫溢,是官仙樓的新一代頭牌女神,她的名字叫諸夢心,諸子遺聖的諸,周公夢蝶的夢,心游天外的心。」
心,心游天外,不欲輕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