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不在廣州,更新時間不太穩定,一般會遲半小時左右,請見諒。祝愛書的筒子們端陽快樂。)
「你賠我娘子!」白千離凶神惡煞地撲向她,十指箕張,指尖寒光森冷。
林西驟然驚醒,頰上殘留著疼痛的感覺,一睜眼,迎面撞上一張像發面鏝頭似的滿月臉,小眼小鼻,一張嘴卻異常闊厚。
按照唐代的審美觀念,這種女人應該是有福之人,而且會成為眾多鄉紳仕族老爺們追捧對象。可惜,林西覺得她,比自己現在這模樣還磣人。
因為她那夜被荊棘叢扎到臉,剌未及時取出,變成芝麻臉,所以白府的人都叫她麻嫂。想到芝麻與大餅,倒也般配,無理由區別對待,唉,只是,這大餅臉惡狠狠地看著她干啥?
「干嘛?」林西不悅地問道。
大餅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窗外,面黑口黑。
林西打著呵欠,看著透過窗外,斜斜浸破窗稜角的淡淡魚肚白,不解地問︰「怎麼啦?」
大餅臉小眼里射出冰凍射線,兩片混厚的唇一搭,迸出兩字。「起來!」
「不起。」這麼早,睡個回籠覺多美,叫我起我偏不起。林西眨眼,不動,翻身,打算繼續睡。半粘的眼皮突然被一只肉滾滾的手擠滿,緊接著臉上一辣,一記響亮的耳光結實地落在她右頰上。
林西被拍得一愣,甚至來不及反應,有半秒的時間,腦袋里還在嗡嗡作響。不管是現代還是穿越後,她還沒得到過如此響亮的耳光,這一耳光,徹底地把她打傻眼了。
也把她打清醒了。清醒地記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白家的新娘不見,喜事變笑話,白家老爺震怒,覺得丟了臉面;白家小爺樂極生悲,這幾日一直把自己關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睡,從門外只能听到他一直不停地走,叫著夢心夢心,好像被刺激傻了。白家老夫人成了當家人,一聲令下,林西就成了白府免費的幫工。
何時找到新娘,她這個嫌疑人就何日能離開白府。因為白府其他位置上沒有什麼空缺,只是廚房里缺少一名侍水丫頭,所以她當日就被派到了廚娘蘇三的麾下,成了每日必須點卯上陣的使喚一名。
不過,林西這宿也沒想明白侍水丫環具體是干嘛的?端茶送水?
蘇三雖然有著這樣一個濕意,讓人浮想聯翩的名字,可惜,卻與眼前大餅臉長得極其肖似,不同的只是一個大一號,一個小一號而已。
蘇三大一號,喜穿緊身衣衫,遠看就是一片布裹著一堆小山似的肉,所以人稱肉三。朝天鼻,厚唇,綠豆眼,蠶眉。
與大餅是母女關系。大餅真名叫達嬪,听起來像個後宮的女主名,其實人家姓達,名嬪,字子卿。
「白府的使喚,四更即起,五更前得把主子所需要的膳食用料洗好,切好,備上,等待傳喚。而你,是新晉的侍水丫環,得在備膳食之前將水缸里的水換過,再汲滿,也就是說,你最遲三更一過就得起,白府上上下下有一百余口的用水,全靠你一人擔待,你居然睡到現在!」大餅姑娘怒道,綠豆大的眼楮里閃著寒光,好似在說,打你耳光還是輕的,再不起仔細你的皮。
人在屋檐下,不低頭?那就撞死吧。
林西不苕,垂頭喪氣地爬起來,捂著臉,像一枚游魂似的跟著大餅姑娘飄出了房門。白府很大,林西跟著大餅,穿過九曲回廊,四門小院,一種上亭台樓閣不斷,花榭處處,正當林西為這古代大戶人家的深深庭院驚嘆不已時,大餅姑娘停在一個正中的大院偏門前。
院中,灑掃完畢的婆子們正魚貫而出,本來正與那偏門前守著的兩個青衣小僕打著招呼,輕聲笑語的。有眼尖的瞅見大餅姑娘,婆子們連忙停下說笑,半彎下腰,居然給大餅姑娘請了安道︰「姑娘安,內院灑掃完畢,我等告退。」
大餅姑娘淡淡地嗯了一聲,頗有幾分上位者的姿態,婆子們輕手輕腳地過去,直到轉過了角門,才抬起頭,望著偏門的方向低低地鬧了幾句。
林西耳尖,听了個大半,無非就是什麼扯著主子大旗,作威作福,跟她娘一個德性,仗著是太太族中遠親,平時在他們面前還趾高氣揚的,好像真把自己當了半個主子雲雲。
原來是太太親信,難怪打起她的耳光一點也不含糊,看來日後得醒目點。
那兩個守門的小僕也甜甜地叫了聲︰「達嬪姐姐。」其中略顯機靈的那小個子還故作驚訝地繞著她走了一圈,然後夸張地道︰「達嬪姐姐,這一日不見,你怎地又瘦上了幾分?你瞧,你瞧,這下巴都有點帶尖了。」
林西愕然,然後佩服得五體投體。這家伙,馬屁精一個,下巴明明肉滾滾的,還能睜眼說出個尖字來。
達嬪笑向見牙不見眼,咯咯道︰「朱秋,你這小子眼可真毒,我也感覺這兩日身子輕生些了,不過廚房里那些沒眼的都沒看出來,還是你小子行哪。呆會來廚房,姐姐給你個雞腿吃。」
「謝謝達嬪姐姐,謝謝達嬪姐姐。」瘦皮猴似的朱秋忙不迭地道謝,然後又指著林西問︰「達嬪姐姐,這位是?」
大餅臉上笑意一收,「新來的侍水丫環,今天第一天上工,帶她來熟悉熟悉院子里水缸。」
朱秋咋舌,隱起眼中那抹不可置信,又追問了一句︰「她,侍水丫環?」
「是啊,就是她,太太親點的侍水丫環呢。以後,說不定又是一個討喜的人兒,你們這近水樓台的,可得好好照看照看哪。」大餅姑娘背身,遞了一個眼色。
朱秋一口應承下來,「達嬪姐姐帶來的人,小秋哪敢怠慢,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肯定會好生照看一二。」他和善地笑著,故意咬重了照看二字,大餅咯咯之聲不斷,笑得一身肉肉直顫。
林西不會這些彎彎繞,也不知道……未來精彩如戲,從此刻的照看二字開始。
沒宅過,也沒想去宅,而且生平看穿越小說,都覺得那些彎彎繞繞,九曲回環的心思太費腦力,所以也沒多做研究,根本不知道她現在是一個新女敕丫環,在有心人的照看下,暗中已經洶涌澎湃。
還是那名話,有人的地方,就是漿糊。
……
山間,茅屋舊址,觸目之處已是殘垣斷牆,滿地的茅草,猶如帶傷的殘花。
有兩道身影靜靜地矗立在廢墟中,玄衣束服,腳上沾滿山泥。
「華燁,這就是你原來的家?」背上插著一把重型戰斧,勾眉臥蠶眼的小胡子問著右邊一人。
那人抬得頭來,一雙桃花眼格外清冷,夾雜著淡淡的哀傷和疑惑。
「家?這個地方我十年都沒來過了,哪里還有家?」陶華燁擰頭望天,似在自嘲,又似在笑命。
小胡子不解,不是華燁自己的家,為什麼他會駐留在這里一臉緬懷過去的模樣?
「這里住著你的什麼人?」小胡子問。
「沒,沒誰……」陶華燁臉色有些窘迫,慌張地否認。
正在這時,從廢墟一片斷牆後面走出一個抱著一捆葦子的婦人,圓臉,大眼,身材有些微微走形。
遠遠地看到有人停在自家殘屋前,她下意識地就往後躲,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盯著陶華燁細細打量半晌,遲疑地問︰「是,花子嗎?」。
陶華燁一怔,將她也好一番打量,驚喜交集地搶上前去道︰「紅,紅藥姐?」
婦人眼中擠出一滴熱淚,執了陶華燁的手,半天凝噎無語。陶華燁眼前盡是紅藥姐給他補衫,在寒夜給他縫葦子,在老爹上山時陪他度過那些可怕的狼嗥夜……一樁一樁,一件一件,猶如昨日。
十年未見,她的眼還是那樣溫柔敦厚,像映照著他心底的那輪明月,透著溫暖。
「花子,你和你爹突然就搬走,我也沒得到信兒,這十年,一直都在想,你還在嗎?這幾天,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怪事,就在昨夜,房子突然塌了,我以為自己也死定了。在死之前,我總是想起你的臉,想著,會不會死了還能再踫到你?沒想到,沒想到,死里逃生,居然真的與你重逢,命運真是奇妙!」紅藥模著華燁的臉,淚珠成線。
華燁的突然失蹤,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個疤。嫁人未育夫突亡,房屋無故被雷轟塌,心神彷徨無依之際,卻巧遇故人,心情自然驚喜莫名。這就是轉折,從壞的到好的,只要一點點,就感動不已,反之,如是好變壞,也只要一點點不如意,只怕就覺得天塌地陷,日月無光鳥。
人哪,天性是如此矛盾的生物。
小胡子看著相看兩無言,對語淚雙行的兩人,勾指刮著自己的鼻子,心中升起一個奇怪的猜測。
這,兩人,有奸情!
不過,這陶華燁眼光,怎地如此離譜,明明就是一水桶腰的半老徐娘,還一臉痴迷。該不會這一重逢,他就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吧?
不行,他的一萬刀幣呢。
輕咳兩聲,將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二人驚得齊齊退了幾步,各自捏著袖子里的手,尷尬不已地對搓。
「華燁,這位大嫂是?」小胡子有禮地問。
陶華燁臉上一紅,支支吾吾地道︰「她,她是我小時候的…
紅藥見他被嚇得不輕,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膽小,連忙接上他的話道︰「我是他姐姐,我叫陶紅藥,你是華燁的朋友?」
陶華燁眼中一黯,姐姐,弟弟。原來她一直當他是弟弟,看她的發式,是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吧?
打起精神,陶華燁環顧四周,也沒見到個男人影子,于是便小聲問道︰「紅藥姐,你嫁人了?怎麼沒見……姐夫?」
「他,死了。」神情一轉,突然記起一事,便小心地求證道︰「你們,進山來,是因為松都會嗎?華燁,你是陶家傳人,應該收到方圓村村長何田的應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