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崖,村長屋。
陶華燁,陶紅藥,胡好任,何田,何三,五個人擠在屋里,面面相覷。三位外來客興奮地盯著何田,天知道,他可是就是財神爺一樣的人物哪,只要他一開尊口,甘茂下落立馬明朗,他們拿了回信就可以去領錢,皆大歡喜。
何田還是一如既往的陰著臉龐,也許,這本來就是他的招牌表情,習慣了,想改也改不了。
何三,則是偷偷模模地盯著三位外來客中的唯一一位女性,陶紅藥……的某個重點部位掃描。
「你們大老遠的來到半天崖,就是為了給甘家那小子送一封信?」何田敲擊著桌面,不解地問道。
「是,村長,不知道甘茂家應該往哪個方向走?能否請這位小哥帶我等去?」胡好任雙手抱拳一施禮,客套道。
陶華燁這才注意到了何三的目光所向,心里不由一陣震怒,正要發作,卻看到紅藥輕輕搖頭,只得忍下氣別開臉,雙手在袖中將掌心掐得生痛。那個色胚,事情辦成後不找機會修理修理他,他就不是陶華燁。
「你們來遲了。甘家小子幾天前就病故了。」何田心頭一轉,不陰不陽地回了一句。
胡好任的臉唰地變了色,還以為自己听錯,便又問道︰「您說,甘茂,死了?」
何田這回連話也懶得回了,只是略微點了點頭,便端起土碗,借著喝水的動作暗中察看幾人的神色。
不遠千里來送封信,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可取之機,既然甘家的小慫瓜自己月兌了籍,他說他死了,也算不得說謊,本來松都氏中就再無甘茂其人。
反觀那幾人,神情頹然,似乎那封信極為重要,關系到什麼令他們心心念念的事物。
「不知道幾位來送的信,是何人所書?」何田將見底的土碗往桌上一擱,不動聲色地打探道。
胡好任原本歡天喜地地等著去拉錢,突然晴天霹靂,錢沒了,還白白忙活了一個月,整個人現在就像斗敗的公雞,蔫不溜丟。
陶華燁更冤,違背老爹遺言,還在心上人面前丟了臉,白打了半天包票,還央求紅藥帶路,一通受累,現在全是白忙活。
紅藥,倒是場中最鎮定自若的人,畢竟空歡喜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遭經歷。
「其實,你們送信來,需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回執,我看幾位辛苦忙活,也不忍心讓你們白忙活。甘家與何家世代交好,你們將信交給我,我代回一封書信就是了,你們不用如此苦惱。」何田引誘道。
胡好任搖頭,「這,使不得,如果被人得知,這回信是他人代筆,以後還有誰願意托我辦事哪。」
原來是花人錢財,替人跑腿的江湖小卒啊。何田心中有了底,心中彎彎繞,立馬有了主意。
「左右不過一封書信,你又何必執著。你已經將信送到了地頭,只是收信人亡故,這是誰也無法預料到的事情。事情你已經辦了,如果沒有回信,你大概也收不到錢吧?你甘心白干這一票?」何田不緊不慢地繼續誘著。
一萬刀幣哪……
而且這深山老林中,若不是有熟人帶路,料也沒人能找到此處,回信的真偽也無法查證。這……
胡好任可不是好人,只是一個刀頭混飯吃的江湖游獵人,跟那種真正的賞金獵人,一諾千金之輩,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雖然,那一直是他的理想,可是,理想,是抵不過一萬刀幣的誘惑滴。
于是,胡好任從懷中模出一封用火漆黑翎封口的羊皮袋來,猶豫再三,還是遞給了何田。
何田一見那印口,心頭就是一陣狂喜,手指再從那羊皮袋上輕輕一模,喜更勝三分。火漆黑翎印口,是上古松都氏高層專用的傳信手法;羊皮袋裝,更證明了那人身份高貴。
借著日光,還隱約能看到羊皮袋縫制處,泛著點點銀光。何田用匕首輕挑,發現錚錚的細響,居然,是純度極高的銀絲。
這種信,他生平都沒見過,所有的猜測都是從族中世代相傳的那塊砭玉簡上得來。天官,賜福,麻黃,玄青,諸子,上簽,應佑,是上古就流傳下來的七種傳信方式。
天官,金絲纏口,鹿皮為囊,火漆黑翎封口。此信,五百年都沒人見過真容了,除非滅族大事,此信是不會現世的。
賜福,銀絲纏口,狐皮為囊,火漆鳳尾封口,這信,也一直是傳聞中神秘的塔姓巫師一脈中請神才會用到的,也是好幾百年沒面過世。
麻黃,銀絲纏口,羊皮為囊,火漆朱砂封口,是族長更替時的專用信件,近百年來也不見有發出。
玄青,金線纏口,牛皮為囊,火漆水銀封口,是現任族長召開松都會時用到的信件,一百年一發,輪完六個輪次,才會重發。
諸子,銀線纏口,豬皮為囊,火漆藍翎封口,是族中歷代薄士,出世為將為相後互相傳信用的專用信件。
上簽,絲線纏口,人面竹為囊,火漆黃泥封口,是松都氏中大宗族間傳信專用。這個何田老爹何土收藏過一封。
應佑,就是一張符紙,黃底朱砂,各村各寨首領議事用到。何田自己也有權發,這個較為常見。
這銀絲纏口,羊皮為囊,卻是火漆黑翎封口,也沒上例記載,級別卻最低與麻黃等同,這信,非同尋常哪。
那銀絲也是極其精貴的玩意兒,還是不挑斷的好,慢慢拆下來,以後說不定有大用。何田一念至此,手下便輕柔下來,費時半個時辰,終于將那袋中書簡倒了出來。
攤開書簡,何田定楮一看,臉色突然大變,握簡的雙手止不住地輕顫,他極力將月復中氣擠到一處,肘往桌上一擱,才沒在幾人面前露出怪異之處來。
拆信用了半個時辰,看信,卻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看那篇幅,最多也不過千余字,何田卻足足看了一個時辰之久,怕是字字都爛熟于心,倒背如流了才慎重地將書簡卷起來,小心地裝入羊皮袋中。
「這信,我得好好思量思量才能下筆,我需要兩日時間。這兩日,你們三人就在這半天崖住下,我讓村人送些野味山珍什麼的上來。兩日後,你們盡可帶著回信去復命,老夫可以打包票,不會有任何紕漏出現。你們,就安心的去領錢就行了。
只是,你等當真不知這信是何人所發?」他還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胡好任早就按捺不住,幾次三番欲上前詢問,好不容易村長看完信,還是一臉凝重之色,他還以為到手的錢財又出現了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此刻听到人家小心翼翼地看信,是怕回信出紕漏,看起來,這何大叔,還真是個謹慎穩重的善人哪。
不過,問到發信人,他哪里會知道,這信,是他從韓國接到的差事,而收信的人,卻是秦國一個根本不在版圖上的深山小村中的一個山野少年。如果不是提前收了兩千刀幣的定金,他還真以為是誰在拿他開涮呢。
松都山,方圓村,當時他就傻眼了,這個地方,聞所未聞。
委托給他信的人卻提點了他一句,「你故里何處?可是西北邊陲遺珠小鎮?我們之所以選擇你,就是因為松都山,就在遺珠鎮附近。只是,山中路極是難行,你要將信送達,還是需要費不少心神。一萬刀幣,信送到後,拿回執到宜陽來,找到秋刀客棧,立等可取。當然,這兩千定金不算在內。酬金夠豐厚吧?你接還是不接?」
胡好任當然接,只是他還是有點疑惑,既然他們知道地方,為什麼自己不送去呢。
「我們出錢讓你跑腿,自然是有我們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你既然接下,就即刻起程,三個月內,我要見到回信,如若不然,你知道毀信的後果!」那人似乎極為擅長察顏觀色,句句落到點子上。
胡好任只覺得眼前一亮,來人已經不見,耳際一涼,髻發半散,銅鏡中一照才發現黑發,竟然生生被削掉一截,桌上,有一只黑檀木雕異獸的刀把。刀刃,沒入桌中不見。
胡好任後背一片冰涼,貼身衣物全像被水泡過似的,幾乎能擰出一碗水來。那人走後,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最後,出店啟程時,還因為損壞客棧桌椅賠了二個刀幣。
因為,那把刀,根本拔不出來。
一切都是定數,一回到遺珠鎮,就踫上陶華燁,好說歹說,拉了他入伙,一來是照顧舊日兄弟,二來嘛,也是為了替他分擔點心理負擔。
還好,雖然波折不少,最終還是勉強算得圓滿,前提是那何村長真能不出紕漏。
……
「爹,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來我房中干什麼?」何三坐在床沿上,心驚肉跳。
何田冷哼一聲,將門拴好,這才將火捻子點著,薄怒道︰「我半夜三晚不睡,還不是為了你的前途,你這慫貨,被窩里藏的是啥?」
何三面上一僵,連忙賠笑道︰「爹,沒啥,我手冷,在被窩里暖暖。」
何田陰著臉,一把將那被子掀了個底朝天,何三雙手中的東西無所遁形,居然是一片黑巾。
「你弄這黑布是要去干啥?還手冷?要暖暖?你是老子下的種,你一抬,老子就知道你拉稀還是拉干。哼,給我老實呆著,我有重要的話要交待。」何田板著臉,神色凝重。
「你先看看這信,看完再說。」何田從貼身的衣服里掏出那卷書簡,扔給何三。
何三苦著臉,將書簡捧在面上,半天不敢移眼,腿腳直打閃。
「拿倒了!反過來,看,能看懂幾個字算幾個,呆會老子會跟你詳細解說。」何田見他那慫樣,氣不打一片來。
「甘……甘茂……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