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漿糊,就是一個大大滴染缸,白的可以給你染紅,黑的也能給你漂白。
不管你是啥人,只要進了這漿糊中,不染得紅紅綠綠,就算白來了此遭.人在江湖漂啊,哪有不挨刀。
林西現在就不小心一只腳踏進了漿湖中,還是一團超級大的漿糊中,大宅門啊,白家,候門一入深似海。
擺在面前的,是十口一米多高,兩米來長的黑色大缸,缸身上雕著九種形態各異的怪獸頭,有的像狼,有的像獅,但細看卻又不完全像,總有一個或者兩個部位跟那野獸本身相異。那九個獸頭,雖然不大但是樣子很猙獰,如果是在沒有心理準備時,乍一看到,估計膽小的直接就得翻白眼抽過去。
在缸體的底部,刻的卻是雲紋和水浪花式,因為年代久遠,雲紋水浪上諸多刻痕,讓原來行雲流水的寓意生生斷掉,其中有幾道比較清晰,在劃痕中還能看到淡淡的青綠色的絨毛狀物體。
「那個,達嬪姑娘,你說,這缸,要我每日在四更前就必須注滿水?」林西暗自咋舌,這十口缸,就是壯年男子,一刻不停地挑,起碼也得一天才能注滿水。而大餅,要她在四更前搞定,這不是要她小命嘛。
達嬪輕笑著點頭,那笑,帶著輕輕的媚態,如突然含笑的夏花,盛開在頃刻之間。
林西心中發毛,暗嘆一聲,開始萌生退意。原來是因為有愧于白小爺,把人家美美的新娘弄沒了,老夫人讓她侍候一段時間來賠償,她也能接受。可是,要小命的事情,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今天,就帶你來熟悉熟悉這環境,明天,全府百余口人的用水問題,可全擔在你肩上了啊!好好干,等老夫人感覺到你的誠意後,會放你離開的。」達嬪一本正經地鼓勵道。
可那掩住嘴唇上方,正在輕顫的手掌下,似乎,是一張笑歪到腦後的血盆大口吧。
達嬪走了,她有一天半夜的時間來謀劃逃跑事宜。有些事情,說著容易,做起來,卻發現事事久考慮。
第一,她是路痴,白府相當大,光是四合院都有十幾進,還只是內院。每座院子有四道角門,各各相連,與亭台樓閣互通。不熟悉路,就是轉上一整天,也可能走不出兩三個院子。
第二,僕人眾多,看門的也不少,二門大門後門,怕不下十來人。要想一一瞄過他們,偷溜出府,難度挺大。
第三,小寶,還在人家手里。怪只怪那小子長得也討喜,白老夫人一見就相當中意,死活要留在上房。估計,那時候,人家就已經在防著她偷跑吧,小寶明為上房開心果,實為質子。
第四,她雖然是個馬虎粗心,不溫柔不賢惠的暴力女一枚,但最不願意欠人家人情債。新娘子失蹤,她又不明不白地到了花轎中,昏迷前盧醫那番話,說得極像生離死別,如果她就此一走了之,新娘和盧醫都無法再找尋。于情于理,這心都不會安寧。
第五,外面的世界怎樣,她一無所知,未知是令人恐懼的。沒有盧醫,她也不知道如何尋找甘茂。
綜上所述,逃跑,真的很難。
就這樣躺在十口銅缸之間,仰面晴空萬里,一片藍澄澄的,如一方最潔淨無暇的美玉。
天真好,人真霉。
說實話,這古代人也真是離譜,缸不放在廚房附近的小院子,偏偏要擺在內院正中,真是存心折騰人。
露天擺放,也沒個遮擋,天知道有多少塵土細菌什麼的從中滋生,怪不得大宅門的人身體都嬌弱無比,動不動就頭疼腦熱的。
本來林西也不想去探听人家院中是非,可是誰讓她偏偏在缸間躺著數雲,所以那兩個倚在一口缸後閑聊的上房丫環,八卦的話,一字不漏地听了個完整。
她原待起身四處轉轉,熟悉熟悉路況,準備逃跑工事的,結果,這倆丫環一來,生生把她堵在缸間,這耳朵嘛,自然也不得空閑。
「子玉姐,太姨娘沒來?」
「太姨娘身子弱,頭痛病又犯了。」
「老夫人今早起來氣色也有些不好,說是有點頭暈。」
「潤秋,听說老夫人有意要調你到少爺房中侍候?」那綠衣丫頭湊上來,語氣相當羨慕地問道。
「子玉姐,你這是听誰亂說的呀,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呢。」叫潤秋的丫頭似乎很茫然。
「你會不知道?早起立規矩的時候,老夫人在上房說的,你當時不也在場嘛。該不會,就這一會兒工夫,就忘記了吧?如果真是這樣,我該不該上稟老夫人?這樣健忘的人兒,是不適宜去侍候病中的少爺的啊!」子玉綿里藏針,輕言淡笑間,就將潤秋逼到死角。
「看姐姐說得,妹妹哪里有那麼健忘呀,只是姐姐並不是老夫人房中人,先前你這樣講,我還道是暖太姨娘派你來試探我的呢,你知道,主子的事情,一刻沒有定下來,我們做下人的,是不能瞎傳的。調到少爺房中,老夫人也就是那麼一說,這不是還沒定下嘛。」潤秋也不是省油的燈,輕輕柔柔地就將矛頭轉了個向。
「嗯,妹妹別介,姐姐也就是關心你。你也知道,咱是一道進的白府,打小也相熟,一听到你要調到少爺房中,這不是為擔著心嘛。
要是早前,老夫人要調你到過去,姐姐替你歡喜還來不及呢,少爺才高八斗,他日必是人中龍鳳,你進了他的房,少不得也是個通房丫頭,如果命氣好,誕下個一兒半女的,這白府日後也不會虧待于你。」子玉長嘆一氣,臉上突然愁容密布,復又說道︰「可現如今,少爺神智不清,不吃不喝不睡覺,成天胡言亂語的,听說昨天夜里還把守夜的胡老頭打破了頭。就因為胡老頭攔著他,不讓他出門去找未來的少女乃女乃,他抄起那青銅香鼎就往胡老頭上砸,那血流得……嘖嘖,我說妹妹啊,你要是進了少爺房,怕也不能善了哇。姐姐可真真替你擔心哪。」
子玉說著,突然似乎情不能自抑,低頭掏出細絹,開始拭著眼角,潤秋冷眼旁觀,看她拭了半天,那絹帕也沒沾上半點濕漬,心中更是不屑。
子玉暗中仰慕少爺,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為了能調到少爺房中,沒少在暖太姨娘面前下功夫,可惜的是,暖太姨娘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總是忘東忘西,當時答應著,過後哪里還將這等事情記在心中哪,子玉的心思也算是用錯了地方。念著歸念著,少爺出眾,念著他的丫環不在不數,可子玉,偏不死心,想飛上枝頭一朝成鳳,就總是借故巧遇,弄得少爺不勝其煩,反而弄巧成拙,還自不知趣,少爺房中何時進個新人,她都得八卦半天。確是煩煞人!
「子玉姐姐關心,妹妹生受不得,你我都是白府的一等大丫環,生來就是奴婢命,不管主子神智如何,我們都得盡心尺力侍候周全。少爺現在病了,老夫人真有意要調妹妹去,妹妹就算是死,也不會推辭一二。你我八歲入府,白府對咱如何,自有天知,人活一世,什麼榮華富貴對妹妹來說,都不及知恩圖報的心重要。能侍候少爺,也是潤秋的福氣,姐姐不必再替我擔心。今天初一,是大禮佛日,我還得替老夫人去佛堂添供果呢,就先走一步。」潤秋瞅著天氣,不欲多糾纏,表完決心轉身就走。
子玉見狀,緊走兩步上前,拉著潤秋的衣袖,有些後怕地道︰「妹妹,今天這一席話,純粹是姐姐無心之言,咱們哪說哪了吧?」
潤秋輕輕嗯了一聲,踩著小細碎步離去,林西這才攀著缸沿,偷偷瞄了一眼,只看到一個青衣苗條的女子背影,款款踏上石階,消失雕梁畫棟的屋宇間。
那個叫子玉的綠衣女子,卻在原地踱了幾圈,細長的眉眼,微卷的睫毛,眼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嗯,她怎麼還不走啊,她不走,自己怎麼能堂而皇之地從缸間出去呢。偷听別人講話,本來就是不禮貌的行為,如果再被正主撞個正著,那她真不知道臉往擱。
子玉顰眉細思的樣子,看上去楚楚動人,林西心中不由一動,回想著兩個丫頭的對話,才細思過來,這子玉明里暗里地對少爺房中調人的事情那麼上心,看來,是被那白千離迷了心吧。
唉,為什麼大戶人家的丫頭,眼光就不能放開闊一些呢,少爺不過就那麼一兩個,幾十個丫頭,如果都盯上,不得搶破頭去呀。
潤秋的意思,是不讓步?寧願成通房丫頭,候補?如果哪天諸夢心尋到了,依著白千離那痴樣,這通房丫頭,不是哪邊涼快呆哪里去?
唉,大戶人家的彎彎繞,真煩人。她逃跑路線都沒計劃好呢,誒……現成的,去探探口風嘛。
悄悄地從最後一口缸後繞出,再彎了半個圈,從子玉背後走出,故意將地踏得沙沙響。
子玉一驚,有些慌亂地抬頭,略略看了她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去。
「子玉?」林西試探地叫道。
「嗯?」子玉手指緊緊地抓住袖口,緊張地道。
「你怎麼在老夫人院子里?是暖太姨娘差你來的?」林西眯著眼,雙手背在身後,十指相扣。
「你,你是?」子玉見林西面生,一時吃不準身份,只得怯怯地問。
「我啊,老夫人新任命的廚娘。」林西信口開河,一通胡扯。
「今兒個是初一,老夫人要大禮佛,暖太姨娘讓我來上房听老夫人差遣。」子玉回道。
初一,大禮佛……好像很是隆重的樣子,人肯定很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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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的時候,外面開始風雨大作,心中開始有些灰蒙蒙的,真的好想與心一起流浪,自由的去遠方。呵呵,人生變幻莫測。祝大家都能過得比我好,找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