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我可以進來嗎?」。一個溫吞吞的男音,隔著門板響起。
羅衣慌忙將袍角一放,蹣跚著爬回床上,就勢躺下,側身向里一翻,然後才咬著唇,愣愣地看著帳簾上的流蘇發呆。
私心里希望,那人听不到回答,就會自覺地走開。
「羅衣,听清雪姨說你已經醒了,我立馬就跑來了,你能讓我進去看看你嗎?」。那個男音見屋里沒動靜,又提高音調說道。
看來,不讓他進來,他今天還不肯走了呢。
羅衣一動不動,翻身朝門外瞄了一眼,只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臉隱在門外,墨色長袍的一角迎風飛舞。
「你是誰啊?」羅衣極目望去,來人站在門外,陽光斜斜地照射在他的臉上,一片光明,卻看不清楚五官。
「羅衣妹妹,我是你千離哥哥呀!我進來了啊!」男子興奮地答道,從光暈中穿了出來,抬腳便往屋里走。
羅衣定定地看著門口,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少年,踏光行來,陽光照在他的背後,托起一片光暈,光暈中衣袂飄飄,更襯得他面如冠玉,豐神俊朗。
長得不影響市容,卻有可能會引起交通堵塞,簡單來說,禍水男。
腦海一閃而過的想法,又讓羅衣怔忡不已,她的思想,好像有些離經叛道呢。
見羅衣圓睜著眼,直勾勾直望著他,白千離身形一頓,停下腳步,不知為何,他竟然有些微微緊張,進退兩難地撫著腰間滴翠的玉壁,溫吞吞地道︰「羅衣妹妹,多年未見,你膽子變大了很多嘛。記得小時候,你總是低著頭走路,誰看你一眼,臉都會紅到耳根子後面。嘿嘿,因為這個原因,府里的小孩子總是在私底下叫你小蝦米,你還記得嗎?哈哈……」
白千離想到兒時趣事,整個人放松不少,一個人在那邊笑得嘴角抽抽,眼兒彎彎的。笑了半晌,才發現屋里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一抬眼,只見羅衣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連表情都沒變一下,還是愣愣地看著他,那漠然的眼光,異常的疏離,像築起了一道無形的高牆,將他整個人摒棄在外。
盛夏來得早了一些,暖春之後,夏花一夜之間燃燼芳菲,尚是早間,那燦燦的陽光,已經令人有些覺得毒辣,透過窗稜花折射進來的光芒,曬在身上,曬得人軟綿綿的,昏昏欲睡。
暖風送花香,吹入幔帷,滿屋子香。
羅衣打定主意不理那人,因為其實,也是她實在不知道要怎樣應對才好,他一來就說小時候的窘事,讓她完全沒有發言權。
小時候,多麼遙遠的詞匯呢。而且,她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哪里去找共同語言呢。既然不知道,那一開口就可能露餡,說多錯多,還不如不說。
只是,那墨袍少年,似乎有些誤會她的表情呢,呵呵,管他呢,她睜著眼楮睡她的覺,那太陽光曬得人真舒服呢。
睜大眼楮睡覺,可是她的特長,嗯,雖然不記得是怎樣來的!
不過,這天老爺似乎壓根就沒想過讓她清靜清靜。這不,細碎的腳步聲又輕輕地響起,由遠而近,然後,停在房門的位置……
「千離少爺,你怎麼在這兒?」
陌生的女聲響起,一個圓臉大眼的丫頭端著一盆水,輕輕地站在門外,吃驚地看著屋里的兩人。
「你是花花,還是草草?我,我听說羅衣妹妹醒來,著急來看看,誰知道,她好像不認識我似的。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千離模著鼻子,愣了老半天神,那羅衣妹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好像老僧入定似的,弄得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蹲在那兒干瞪眼兒。還好,來了個解悶兒的。
只是,清雪阿姨房里的雙胎姐妹,總是讓人分不清誰是誰,有時候,他還在想,也許清雪阿姨自己也分不清楚呢,所以才會出現,兩姐妹司不同職的局面。
「我是花花!少爺。」丫環淨銅盆往角落的木架上一放,利落撈起水中的錦帕,擰了把水,又看了看瞪大眼一臉吃癟相的白大少爺,抿著嘴笑了笑,突然想起這白大少爺也是失心瘋才好沒兩天,激不得,便又低頭掩了笑顏,執著錦帕往床邊走去。
「小姐,奴婢給你淨面。夫人剛才問過巫師,巫師說你現在只能吃些清淡的粥品,夫人便去廚房吩咐草草給你做去了。這位是千離少爺,白府的獨子,是小姐你的大表哥,你被人拐帶之前,一直是住在白府的,那時,你們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千離少爺前幾日也生了一場大病,昨天醒來,一听說你被找回來了,當時就要下床來看你,還是老夫人勸說了好一陣,說你傷勢未穩定,人還未醒,讓他醒了再來看你。
誰知道今兒個,夫人才從房里出去一會兒,他就得到消息,來得可真是快呢。
小姐,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人,自從十年前失蹤後,府里老老少少一直都念叨著你,一天也沒有放棄尋找。越到最後,誰都沒了指望,誰曾想,十年後,還真是將你尋了回來,雖然受了重傷,昏迷了三天三夜,命卻是保住了,小姐啊,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呢。」花花一面輕柔地替羅衣抹臉,一面興高采烈地好一通碎碎念。
羅衣看著她不停開合的雙唇,像上下翩躚起舞的蝶翼,一刻也不曾停歇。而那些話,仔細一推敲,透著濃濃的解釋意味,心中一暖,對那美婦的印象又好上了幾分。
看來,這個花花可是她的傳聲筒呢。這前因後果經她的快嘴這麼一說,立馬清清楚楚。可煞費了那婦人的一番苦心呢。
一時心軟,認個娘,好像……感覺還不錯。
「哦,原來他是大表哥啊!」羅衣眼見睡不成了,便半眯了眼,輕輕地應了花花一聲,也算是跟白千離打個招呼。
可是,她的表情依然很清冷,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雖然你是我大表哥,但是我跟你還是不熟這句話。
白千離在屋里轉了兩圈兒,始終沒討到個好臉色,便灰溜溜地拉了張繡凳,坐到角落里,默默地看著花花給他拾掇臉面。
花花給羅衣細心地淨完面,轉過頭來,看到白千離呆呆地坐在角落里,一雙美目,亮晶晶地看著羅衣,如痴如醉。
晃了晃手中的錦帕,花花沒好氣地開始趕人,「千離少爺,小姐傷還沒全好,有些事情都是奴婢們代勞的,可是,這些事情,是你一個大男人不能在旁邊觀瞻的,要不?你先門挪挪地兒,去門外站站?」
白千離站起身,視線還是一刻不離羅衣的臉,轉悠著來到門口,終于是忍不住的道︰「那個,花花,你給羅衣妹妹淨臉,怎麼連她臉上貼的黑膏藥貼都沒弄掉哇?」
花花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就回道︰「什麼黑膏藥貼啊?那是麻斑,長在臉上的,哪里能洗得掉啊。」
才一說完,馬上就意識到不對,連忙將錦帕往盆中一甩,端上盆又風風火火地往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說︰「千離少爺,小姐,我去換盆水!順便看看草草的粥品弄好了沒,一並給你端來!你們多年未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奴婢就不打擾啦。」
白千離望著花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地跑出門,一溜煙似的消失在轉角處,面上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後,才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臉來,小心翼翼地看著羅衣的眼楮,賠不是道︰「羅衣妹妹,那個,我不知道你臉上長了這麼多麻點,我真的以為是藥貼呢。」
都十來年沒見,我還似為你的臉跟小時候一樣,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滑溜。」
羅衣兩眼往上一翻,丟了個衛生眼給他,這人怎地如此不會說話?存心打擊她的自尊嘛!
道歉就道歉,居然又扯到小時候來對比!笨豬,一點也不懂女人家的心思,難怪他的新娘要落跑!
哼,真是活該!
……她,她怎麼知道他的新娘落跑?又是記憶錯覺麼?
這邊白千離一看羅衣翻白眼,立馬慌了神兒,又是作揖又是抱拳的,好不熱鬧。
「哎,羅衣妹妹,羅衣妹妹,你別生氣啦,你看你氣得眼楮都翻白啦!
哎,你可千萬別在大表哥面前昏倒啊,呆會兒清雪姨來了,我又得挨罵啊!」
切,書呆子!她又不是麻雀心肝,人家說一句都容不下!她那不是昏倒前的表情,那是鄙視,鄙視……
誒,鄙視……
羅衣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維中,腦海中像有一團漿糊在蠕動,有時候 地跳出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卻極為不連貫,讓她無從捉模,也弄不清楚是真的發生過還是幻覺來的。
比如,她突然想到的那件,白千離新娘逃婚的事情。還有,她身上的傷,一問起那中年美婦的時候,她的神情是那麼的為難,眼神也極為躲閃。
明明自己可以解釋的事情,卻偏偏要通過花花的嘴來告訴她。好像,好像她有點怕羅衣追問什麼似的。
(唉,好想小茂茂,應該要去看看他了吧,其實他也是一個極為痴情的人呢。
求收藏……召喚術……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