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皇親國戚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終于趕到了潞子縣。早有家下人在城門口處等候，按著這里的風俗，棺槨是應該直接送到墳地的，好在留守在潞子縣的幾房下人早就得了信，提前已經做好了下葬的準備……
在潞子縣城外的一處向陽的坡地，坐落著李家的祖墳，竟然還有高大的牌坊，修建的很有氣勢，李家在潞子縣的遠房親眷有很多都在墳地這兒等候著。
李琪不顧加下人的反對，為尤姨娘披麻戴孝了一次，尤姨娘雖然生了一個女兒做了皇後，可她依然是個姨娘的身份，按例是當不得李琪的大禮的，李琪自然不信這個，她執意在尤姨娘的墳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禮畢，李管家給李琪簡單介紹了一下李家的各位親眷，因為人太多了，李琪一時間哪里記得在那麼多人？李琪只是點頭為禮，約請眾人回家詳談。
眺望遠處，青山環繞，夕陽西下。近處炊煙裊繞著村莊，古老而又寧靜，落日的余暉暗亮出奇，隱隱的還傳來幾聲的犬吠……那山坳里不知名的野花在寒風中瑟瑟，偶爾會有幾只鳥兒飛落在枝頭……
李琪覺得尤姨娘能安葬在這里也不錯，有父親李處耘相伴，她應該很開心吧？
潞子縣的老宅子怕是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高大的門樓的木頭已經有些開裂了，李叔一邊看一邊慨嘆，「十幾年沒回去了，一切都變了……」
李琪就沒有這樣的感慨，不過她仍然感覺到和京城的宅院比起來，這里的確有些荒涼而虛妄，更多的感覺是幽暗，寂靜和傷感，也許是夜色降臨的關系，李琪覺得自己的心空蕩蕩的，甚至帶點莫名的恐慌。
跟著一起去上墳的李家遠親們也都跟著回到了祖宅來了，李叔張羅著安置酒席，寂靜的李家祖宅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平安和幸福也跟著跑前跑後……
李家的老宅子還算大，前後兩進的院子，有很多的房間，有正堂和側堂，還有一個很長的走廊和不算大的花園……
李嫂是被安排在潞子縣看房的兩戶人家之一，男客都在前院，李嫂笑呵呵的引著李琪來到二進院。邊走便說道︰「四娘子，您看看這院子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奴家五天前才接到的信，準備的有些倉促……四娘子覺得哪兒不好，奴婢馬上就去辦。」
李琪隨意看了看，說道︰「今天天晚了，也就這樣罷了，有什麼不周不便的，明天再說，你現在趕緊給我安排洗澡水，奔波了一天，我要先洗個澡。」
「是是，四娘子馬上就可以洗，廚房都備著熱水……只不過……」
李琪見她有些遲疑，忍不住問道︰「只不過什麼？」
「……是奴婢想著……也許那些自以為有些頭臉的夫人們……一會兒能求著要見您……」
琉璃說道︰「李嫂，四娘子一路風塵，眼看著天又這麼晚了，你但凡是個知禮的，就應該讓她們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其實李琪也是不耐煩見人這些外人，不過她想起老夫人的話，隨即點點頭道︰「罷了，回絕了也不好！倒像我多清高似地。我洗澡很快的。一會兒就好，若是真的有人來，讓她們稍候。」
李琪其實早就得了老夫人的囑咐︰在潞子縣若有人求到跟前，能幫就幫一把，萬萬不可傲慢無禮，丟了李家的臉面……
李琪邊洗澡邊想，自己可不是那傲慢的人！雖然她覺得這些人一來是有那打秋風的，二來是想著抱粗腿的！真正能走動的親眷應該說沒有幾個，可是現在李琪也不能全都拒之門外啊！
洗了一個戰斗澡，李琪換了一身素服，琉璃一邊幫著李琪挽發一邊說道︰「這個李嫂料事還真準，我看是這些人早就跟她打過招呼的！她也太過分了……」
李琪笑道︰「好了！她在這里看房子，平時估計也沒有什麼油水，這兩天讓她賺點錢也無可厚非……」
琉璃一听就笑了，說道︰「原來四娘子什麼事都門清，不過要求見你的有十來個呢！四娘子若是一個一個的見，還不得鬧到半夜？不如一起見了吧？」
「行，一起見一見吧，她們誰若是有事，日後當然還會來，真是沒有辦法，如果大哥二哥在就好了……」
李琪收拾停當，隨著李嫂來到客廳，站在客廳外面就听見屋子里的人嘰嘰喳喳的在說話，李琪有意想听听她們在說什麼，就在屋外稍站了一會兒，就听一個女子尖著嗓子說道︰「三嫂子，听說你的娘家兄弟搶了人家甄家的女兒，是不是真的呀？」
「……哪有的事兒。恁的胡說？」
「哦？沒有嗎？」。那尖聲詫異道︰「我怎麼听說那甄家的姑娘不願意，吊死在你兄弟家了？」
「哪有？她分明是死在自己家里，竟然胡亂咬……」
屋子里頓時靜悄悄的，眾人都不搭言，只有那尖聲女子不依不饒的說道︰「這樣啊！我可听說——人家甄家今天都告上縣衙大堂了，這怎麼會有假？甄家雖然是小門小戶，可是人家死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任誰家也不會善罷甘休吧！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堵住人家的嘴，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七弟妹，你也太過分了吧！縱然我娘家兄弟不好，關你什麼事！」
李琪听見二人就要吵起來了，抬腳就想進屋，自己這個主人到了，她們應該能收斂了吧？這兩個人也太不象話，在人家家里竟然吵起來了……
哪知道李琪剛剛抬腳，就听見那個尖聲女子說道︰「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兒？應該說凡是咱們姓李的人家，都跟這事兒有關！」
李琪听了這話，剛剛抬起的腳又落下了，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凡是姓李的都跟這事兒有關？那位三嫂的娘家兄弟，應該不姓李吧？
那位三嫂听了這話好像氣勢弱了不少，卻仍然說道︰「你不要危言聳听，我的兄弟，跟李家有什麼關？」
「好！你既然這麼說。那一會兒四娘子來了咱們就讓四娘子來主持公道！」
李琪心道︰自己既不是德高望重，又不是族長，更不是官宦出身，一個女流難道也能管這些事兒？這怎麼像是跑到自己這里來打官司似地？
李琪一想就是因為她有一個皇後姐姐，她對跨進這個門檻真的有些畏懼了，除了這二位，其余的還不知道有什麼難題在等著她呢！
那位三嫂「哼！」了一聲︰「七弟妹想的倒是美！四娘子干嘛要為你主持公道！我還說公道在我這邊呢！」
那尖聲女子說話的聲音更高了「好啊！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這一次我就想著讓四娘子給主持一次公道！別的先不說，咱這廳里的人十個也有九個是老李家的人。就說我嫁的官人如果自稱國舅爺，勉強也還算過得去！可是你自己說說你的娘家老關家。不過是有幾個錢，算哪門子的國舅爺？你弟弟天天打著國舅爺的旗號在城里胡作非為，把我們老李家的臉都丟盡了！我一會兒就要好好跟四娘子說說，我倒是想看看四娘子到底管不管！大家也都說說，總這樣下去，咱們老李家的名聲很好听嗎？到時候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到底算誰的？」
李琪听了皺緊了眉頭，姐姐才當上皇後沒多久，老家就出這種事兒，傳揚出去可不好！自己的兩個哥哥那可是真正的國舅爺，兩個人從來也沒有囂張過，倒是這不相干的人倒是囂張起來了！這事兒李琪可不能不管！但是怎麼管可是一個問題，這事兒究竟是真是假也需要好好考證……
琉璃低聲說道︰「四娘子！這些人也太不象話了！在人家家里做客竟然能吵起來，分明是沒把咱們放在眼里！不如咱們還是回去吧！晾涼她們，讓她們自己吵去……」
李嫂緊張的看了看李琪，李琪心里暗笑，收了人家的好處，就幫著人家著想了！這樣的下人可要不得，不過反正李琪也不打算在潞子縣多呆，這樣的事兒她也懶得管。
李琪略微一思量，現在的潞子縣李府能主事的人也就是自己了，有什麼事兒她自己是想躲是躲不掉的，與其被動接受，還不如主動出擊！她們兩個吵起來，未必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估計那尖聲女子這是故意的，大概是想讓屋子里的幾位有同仇敵愾之心，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李琪做了一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談談的說道︰「李嫂，去開門吧！」
李琪邁進門去，只見大廳里坐著十來位婦人，一個個都身著素服，有年輕的有年長的，她們一看李琪進來了，都紛紛站起來行禮。
李琪連忙還禮，嘴里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對不起諸位，因為我剛剛回到家里，難免有些忙亂，讓你們久等了！大家都坐吧！」
李琪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下，早有下人送來了茶水，李琪喝著這茶，雖然不如汴京的好，卻也不錯，她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茶，嘴角掠過一絲笑意，說道︰「我因為和大家相隔千山萬水，總也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怎麼稱呼諸位，若是有什麼禮數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李琪說著話，嘴角邊微含笑容，她掃了眾人一眼，身上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氣息，尤其是一雙眼楮，既靈動幽深，又帶著冷意的威嚴，讓人覺得她臉上的笑意那麼的不真實，李琪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都停留片刻，有那膽子小的人竟然不敢跟她對視。
李琪發現那位說話尖聲的女子，也就三十上下歲的年紀，身材高桃，體態輕盈，言行舉止端莊嫻雅，她頭發烏黑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李琪看向她的時候，看見她眸子里的一絲倔強，不由得暗暗贊嘆了一聲，這女子看著倒不像是小門小戶出身的，怪不得能嫁入李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只是說話的聲音太尖了，讓人听著不是那麼舒服。
眾人都被李琪的大家風範給鎮住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一位三十二三歲的夫人遞過來一張禮單，嘴里笑道︰「四娘子回鄉，我們這些親眷都歡喜的很，我家官人給四娘子備了些薄禮，請四娘子笑納。」
李琪听她說話的聲音就是剛剛跟那「七弟妹」爭辯的「三嫂」，李琪接過禮單看了看，笑道︰「三嫂的禮物太重了，我可當不起，還是收回去吧！」
就在這時，翠兒快步進來了，她趴在李琪的耳邊輕聲說道︰「四娘子，潞子縣的縣令大人來了，說是一定要拜訪你……」她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來，李琪看了看，皺眉道︰「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翠兒說道︰「李管家也是這麼說，可是後來這位縣太爺也不知道跟段小郎君說了什麼，段小郎君說您應該見見他，若是覺得不便，可以坐在屏風後面……」
李琪點點頭，對在場的諸位婦人說道︰「潞子縣的縣台大人來拜訪，我這就去見見，只能對不起諸位了，今天也晚了，我就不虛留你們了，你們若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可以跟我的貼身丫鬟琉璃說說，或者寫個字條也行，如果沒有什麼急事，日後可以來坐坐，我會在潞子縣呆三天，三日後給姨娘圓了墳才走。另外，若是有送禮物的，就免了罷！我來的時候皇後娘娘親自吩咐了，任何人的禮物都不能收……」
李琪出了房門，就見段玉從陰影中走出來，笑道︰「怎麼樣？衣錦還鄉感覺很不錯吧？」
李琪撇了撇嘴︰「我沒覺得有什麼好，我跟她們又不認識……」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若是父親還活著，說不定他會很喜歡衣錦還鄉。對了，那個張縣令到底有什麼事兒？」
「好了，你去听听不就知道了？」段玉拉著李琪一直來到前廳，因為家里辦的是喪事，客人們吃過飯大都告辭了。
李琪也沒遇到什麼外人，她跟段玉來到一間側廳，段玉囑咐她在屏風後面坐下，李琪笑道︰「我又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我才不要坐在這屏風後面，怪氣悶的！」
段玉笑道︰「你走路不是還帶著幃帽？」
「那怎麼能一樣？路上走的每個女子都帶著幃帽，若是只有我不戴，大家肯定都覺得很奇怪，當然會直盯盯的看我，現在我出來會客，這個張縣令若是個知禮的，見了我當然不敢直視，我還怕他做什麼？」
段玉笑道︰「好好好，你總是有理。那咱們直接進大廳去見他就是……」
兩個人又去了正廳，那張縣令立刻站了起來，他一看進來了一位女眷，果真嚇得目不斜視，李琪笑道︰「張大人請坐，讓張大人久候了，今天第一天到家，客人多了些……不知道張大人執意見我，有什麼事兒？」
張縣令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李琪，只是欠身說道︰「是這樣的，今天下官接了一個案子……」
李琪皺了皺眉頭「你接的案子難道給我們李家有關？」
張縣令點點頭「是，這告狀的人是甄家，甄家說他們家的女兒巧姑長得年輕貌美，被關家的大郎給搶去了！這巧姑是個貞烈的女子，趁人不備就吊死在關家了！關家把尸首送回了甄家，甄家不服，就告上了縣衙。」
李琪一听，這好像就是剛才在後宅听見那「三嫂」和「七弟妹」爭論過的那個案子呀！
听著這個案子好似很簡單，用得著來問自己的意見嗎？李琪有些不高興，她皺著眉說道︰「張大人，你懂不懂大宋的律法呀？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們犯了什麼案子，你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來找我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官，難道想讓我代越庖俎？再說了，據我所知，他們是今天早上才報的案，這麼快你就把案情調查清楚了？」
張縣令一听腦門上見汗了，他忙擺手說道︰「不不不，下官不是想讓您代越庖俎，是這個意思……是這兩家人都跟下官說他們是您的親眷，下官這不是不好辦……他們在縣衙呆了一天，下官還沒來及去查案……」他說著不停的擦汗。
李琪一听，這是個什麼官呀？就算是他們真的是國舅，他這個縣令就真的不敢辦了嗎？也許是吧？反正李琪很難理解。不過一想到這兩家真是好膽，竟敢公然敢冒充皇親國戚！這若是追究起來那可是重罪！可是他們都有親眷嫁到了李家，若是追究得狠了，難免要殺人，這也不好……
李琪腦袋轉了半天，冷冷的說道︰「他們都說是我的親眷嗎？我還真的不知道我有這麼多的親眷……張大人，你記住了，我的親眷都姓李，沒有姓關的也沒有姓甄的……他們的案子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在潞子縣還要呆上三天，我希望這三天的時間，你能把這個案子結了，辦的好了，到時候我自然會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若是辦的不好，哼！你就等著回家種紅薯去吧！」
張縣令的腦門汗水更多了，他用袖子不停的擦「是是，下官一定辦好，一定辦好……」
李琪點點頭，接著說道︰「我怎麼听說潞子縣還出了一個國舅爺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知不知道？」
「下官倒也听說過，就是這個搶人的關翰，他有一次跟人爭勇斗狠，曾經吹牛說過他是國舅爺，後來這事兒就傳開了……」
李琪對這樣的人根本沒有什麼好印象，她「哼」了一聲︰「這樣的紈褲子弟，害群之馬，你身為潞子縣的縣令，早就應該狠狠地懲戒了！張大人，我可不希望在潞子縣再听見這樣的稱呼……」
張縣令連連點頭「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李管家送走了張縣令，段玉笑道︰「琪兒，你今天好威風！」
李琪瞪了他一眼「段師兄，就這樣的事兒你讓我見他做什麼？你隨意指點他兩句不就完了？」
段玉笑道︰「看樣子你在後院招待那些女眷還挺高興，我若是早知道這樣，就不喊你來了！」
李琪嘟囔道︰「就知道是你搞鬼！」
段玉學著張縣令點頭哈腰的樣子說道︰「是是是，下官再也不敢了！」
李琪看他那夸張的樣子忍不住呵呵的笑，一雙眼楮眉眼彎彎，段玉看得呆了一呆……李琪一看他那神情，嗔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呀！」
「哪有？你真是冤枉死我了，我這不是想著做張縣令這樣的官真是累呀，見了你都怕成這樣，若是見了大官，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你懂什麼？就算他見了上級，他那上級三五年也未見得見到皇上一面，就算見了皇上，也未見得能跟皇上說上幾句話，他又怕什麼？」
段玉哈哈笑道︰「原來你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李琪氣得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說什麼呢，你才狗仗人勢呢！」
「哎呦哎呦，謀殺親夫了！」
客廳門口就站著好幾個听用的下人，李琪生怕被人听見，氣得她嘴里嘟囔著︰「你就會亂說！看我不踩死你！」她還要再踩，卻被段玉一把從後面抱住了，李琪氣道︰「你胡鬧什麼？趕緊松開！」
「松開也行，不過你不準踩我！」
「好！我不踩你就是！」
段玉這才松開了手，笑呵呵的在李琪耳邊說道︰「琪兒，這樣的你才好，這樣的你才是真實的你，你不知道今天白天看見你那麼傷心，我心里都很難過……」
李琪這才知道他是故意來招惹自己，想讓自己放松一點，便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道︰「我沒什麼的……就是想起來……姨娘的一輩子基本上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心里難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