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精雕細琢地就像上好白玉,抵達底比倫國以後一直化名為彌佧怓的瑪瑙,她緩慢地睜開眼,眼眸底下流光瀲灩,有異芒乍閃。
美人兒啊,就該配上這樣的手指和這樣的嗓音!商隊的人們于是很激動。
大家都不關心那男人的下場,暗殺任務已經擺在那兒,瑪琦一日不撤銷,那男人一日不好過,而在疊影和淺落,甚至是在「彌佧怓」的共同保護下,什麼人才能傷害到瑪琦一絲一毫——不過疊影是總算了悟到為什麼外面對靈狐瑪琦的評價如此惡劣狠毒。
瑪琦理直氣壯地說,「我還有個建議。」
瑪瑙她被這個十歲小家伙指著,听著這個年紀輕輕的當家說,「彌佧怓,她為什麼不也在工會注冊一個呢,這樣有利于獨自行走,她可以隨時隨地從工會得到情報,像她這樣的能力,也許能在工會賺到不少錢。」選擇四處游蕩居無定所的人才注冊工會,用性命冒險去交換金錢,因為他們需要錢,然後把工會當成他們的家,如此寂寞蒼白的活法。
「看彌佧怓她的決定。」疊影這樣說。「哥哥說我還不夠穩重,希望這一趟出行能讓我的領悟更上一層,我們從來只需要對自己一個人負責。」
小當家轉頭就對「彌佧怓」直接利落地問,「你怎麼看,親愛的彌佧怓。」
瑪瑙她答︰「……好。」
安穩坐在內大堂的工會副會長原本是一臉倨傲很不耐煩的樣子,但當他一看到走進來的人,雙眼幾乎瞪出來了。
「這位,這位不就是我們一個月前的大英雄,獵殺妖魔無數的強者彌佧怓大人嗎,你也要進行工會資格測試?不,不,強大的人不該受這樣的侮辱,是我們工會接待你的人有眼無珠,請千萬不要見怪!請你等一下,不,只要一會兒就好!我身為綠城工會分部的副會長,這點權利還是有的,這就替你辦妥所有文檔證件!」
然後這位堂堂副會長跑出去歇斯底里地把大廳負責接待的姑娘臭罵一頓,然後微笑著親自幫忙瑪瑙辦理完成了所有程序步驟,一會兒時間,「彌佧怓」就成為在綠城登記的工會會員,級別還是副會長他所能調到的最高一級。
「想起了,我也差點忘記了,看到這個副會長面孔的時候才回憶起來,讓這位淺落來親自解釋更好一些,」慢慢走出工會,替自己買一個新匕首皮套的疊影對瑪琦小當家解釋說,「一個月前妖魔襲擊綠城,當時淺落是副會長臨時招到的保鏢,但他已經最先受到妖魔的攻擊,負了重傷無能力救人,然後及時出現的彌佧怓從妖魔口中救下這位副會長大人。」
「所以?然後?」
「然後……這位副會長大人很感激彌佧怓,這算報答吧。」
「你的解說如此簡潔,看來不像報答,更像是送走大惡人,這位副會長一定還記憶深刻,我看他看到彌佧怓的一瞬間表情怕得不得了,桌子下面的雙腿都在打擺子,像站不穩的老人,」沒想到出氣不成還讓彌佧怓在工會里人前風光一把,上車的小女孩略帶不滿,「彌佧怓人呢,她還在工會不出來干嘛?」
瑪瑙的回憶過去的幾個月里,自己從帝國一個人走到底比倫的日子。
抵達綠色搖籃第一日,彷徨的瑪瑙,只陷入人們淒厲呼喊,置身于無窮妖魔之中。
從內到外命令這些低等的妖魔靈魂自爆,施用到麻木的指令,身上全是,血的味道……
我的全名?想起來了。
有點想念帝國死去的人,有點惦記帝都活著的人,好疼,心里似乎被什麼東西猛地撕碎般,身上明明已經沒有每夜都折磨得要發狂的傷,但還是覺得疼,鑽入骨髓能令心髒驟停的劇痛,回首來時路,她已經忘自己怎麼一路抵達底比倫邊城。
她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握著喬給予的信物,追逐著光影消失的方向,穿過山和水,毫無意識地邁開雙腿,然後不知不覺又哭,看見高懸夜空的孤月,就想伸手上去摘下一些什麼。哀樂兩忘地佇立在孤獨的時間,黑暗的空間里,失去一切聲音和感應。完好的雙手蘊含磅礡驚人能破壞一切的能量,但每次都是這樣,這股冰冷,灰白,毫無生機的力量第一個傷害到的人是她。
彌佧怓,不要再殺下去了,沒有妖魔了,全部被你殺死了,你快……住手!
一個聲音好像隔著汪洋大海傳過來到耳畔,仔細分辨卻不是大海,是磅礡無情的大雨,泥濘的道路,約束住她的腳步,低頭又發現雙手累累血跡,卻不是屬于她的。身邊尸骸遍地,有個身形嬌小頭發是柑子色的少女在焦急地喊著些什麼,朝著她的方向,聲嘶力竭,如同在企圖喚回一艘準備下沉到底沉沒的船只。
尸山血海中,有著冰藍色眼眸五官雕刻般輪廓分明的一個男子扶著折斷的手臂,半跪在地上,抬頭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仰望著她。天空全是黑色的,沒有漏下一絲陽光,再看上一眼,卻瞬間知道了是遮天蔽日的妖魔!
天空有個聲音在輕喊。
放手吧,放手吧……
約好了,五年。
————帝國那一夜,她的確已經被冠以保羅主教大人的姓氏,死去的主教大人還替她挑選了一個古神語發音的名字,彌佧怓,璀璨的大紅瑪瑙石,象征美麗、幸福、吉祥、富貴,但她最終似乎辜負了這個名字……
她記得夢里依舊是灰暗的。髒了,什麼髒了,怎麼搽都搽不干淨。
瑪瑙她永遠記得,抵達綠城的第一日,她在與到這里的妖魔群隊對抗了一天以後,夜里,坐在柑子色卷發少女的店里,听著這個少女說。
你背後有一個值得聆听的故事,彌佧怓,听我說,人要活著就必須緊緊抓住身邊的東西和人,不分晝夜地疾奔,直到能夠真的保護所有人為止。
這成為了瑪瑙她一直留在這里的原因,她現在的身份是追求著強大力量的秘術士「彌佧怓」。
簡單直接的邏輯,直達答案。
變得更強吧,往王都走,彌佧怓。
最終送到瑪瑙她手上的工會會員卡片巴掌大小,精致的表面一片煥發銀光的黑色,四邊有紫紅色金線,看起來比瑪琦擁有的那張高檔不少,瑪瑙她留下去在工會為了發布一個任務,因為是尋人任務,需要描述信物形狀特征,耽擱不少時間,直到日中才慢慢走出工會大廳,大家往那比較遠的方向眺望,終于可以出發。
「彌佧怓,親愛的,為何不順便接下了我發出去的那個暗殺任務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可以輕易從我口袋里提取一袋金子。」出發以後,在路上坐著在馴化獸上面,瑪琦故作大方地說。
「你的那個任務,我想彌佧怓不能做,」騎著馱物獸的疊影斟酌一下語言,做一個無法形容的手勢,試圖具體地解釋,但最後只好誠懇地看著對一臉發黑的小當家。「就我見過的,被彌佧怓她殺死的妖魔里面沒有一個有全尸的。」
夕陽下,長長的隊伍成一條連綿的黑線在大地上。